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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你还记得——”说着,钟思乔的视线随意一瞥,忽地定向吧台,“诶,你看十点钟方向,是不是‘堕落街头牌’来了?”

同时,温以凡听到有个人喊了声“延哥”。

她顺着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调酒师的旁边站了个男人。

酒吧内光线昏沉。他半倚桌沿,整个人背对吧台,脑袋稍侧,似是在跟调酒师说话。穿着件纯黑色的冲锋衣,身材挺直而又高大,此时微微弓着身子,也比旁边的调酒师高一节。

眼眸漆黑,唇角淡扯着,略显玩世不恭。

顶上的彩色转盘灯拉过,落了几道痕迹在他脸上。

温以凡也在这瞬间把他认了出来。

“我操。”大概是跟她有一样的发现,钟思乔语调一扬,十分震惊地说,“姐妹儿,这头牌是桑延啊!”

“……”

“怎么我一提他就见着人了…你还记得他不?你转学之前,他还追过你……”

听到这句话,温以凡的睫毛颤动了下。

正好路过了一个服务员,温以凡有些不自在,想出声打断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她抬头,就见服务员似乎是被人撞到了,手中的托盘略微倾斜,搁在上边的酒杯随之歪倒。

——朝着她的方向。

酒水夹杂着冰块,掉落至她的左肩,顺势滑下。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毛衣,此时大半边衣服被淋湿,寒意渗透进去。冻得人头皮发麻。

温以凡倒抽了口气,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店内音响声大,但这动静也不算小。

像是被吓到,服务员整张脸都白了,连声道歉。

钟思乔也站起身,帮温以凡把衣服上的冰块拍掉,皱眉道:“没事吧?”

“没事儿,”温以凡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但也没生气,看向服务员,“不用再道歉了,以后注意点就行。”

随后又对钟思乔说:“我去卫生间处理下。”

说完,她稍抬眼睑。

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定格两秒。

温以凡收回视线,往女厕的方向走去。

找了个隔间,她把毛衣脱掉,里头只剩一件贴身的打底衫。

所幸是隔了层毛衣,没被打湿多少。

温以凡抱着毛衣走到洗手台,用纸巾沾了点水,勉强把身上的酒水擦干净。

大致处理好后,她走了出去。

余光瞥见走廊处站着个人,温以凡下意识看过去,脚步一顿。

男人斜靠墙,嘴里咬了根烟,眼睑懒懒耷拉着,神色闲散又淡。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就这么松松地被他拎着。

身上只剩一件黑色的体恤。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六年了。

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温以凡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呼。挣扎了不到一秒,她低下眼,干脆装作也没认出来,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

暗色简约的装修风格,大理石瓷砖上的条纹不规则向外蔓延,倒映着光。在这儿还能听到女歌手的歌声,很轻,带着缠绵和缱绻。

越来越近。

即将从他旁边走过。

在这个时候。

“喂。”他似有若无地冒出了一声,听起来懒洋洋的。

温以凡停了下来,正要看过去。

毫无防备地,桑延倏然将手上的外套兜头扔了过来,遮挡了她大半的视野。温以凡愣了下,立刻伸手扯下,有些莫名。

桑延仍未抬头,低睫,把烟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似乎过了很久,实际上也不过几秒的光景。桑延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疏离。

“谈谈。”他说。

好些年没见,距离最后一次见面至今,没有任何联系。淡薄到让温以凡几乎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但也记得。

两人的最后一次对话,并不太愉快。

并不是能让他在看到自己狼狈糟糕时,会过来慰问帮助的关系。

温以凡的头一反应就是。

对方认错人了。

但脑海里又浮起了另一个念头。

也可能这几年桑延逐渐成熟,心胸变得宽广起来。早已不把从前那些事情当回事,不计前嫌,只当是再见到老同学时的客套。

温以凡收回思绪,把外套递给他,眼里带着疑惑和询问。

桑延没接,目光从她手上略过。而后,他淡声说:“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温以凡的手定在半空中,反应有些迟钝。

一时间也不太清楚。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自我介绍;

还是在炫耀他现在混得如此之好,年纪轻轻就已经飞黄腾达,当上了老板。

在这样的状况下,她居然还分心,神游想起了钟思乔的话。

——“这酒吧的老板可以说是堕落街头牌了。”

视线不免往他的脸上多扫了几眼。

乌发朗眉,瞳仁是纯粹的黑,在这光线下更显薄凉。

褪去了当年的桀骜感,青涩的五官变得硬朗利落。身材高瘦挺拔,一身黑衣也没敛住他的轻狂傲慢,恣意而又矜贵。

说是头牌。

似乎也,名不虚传。

桑延又缓缓吐了两个字,将她拉回了神。

“姓桑。”

“……”

这是在告诉她,他的姓氏?

所以就是,没认出她,在自我介绍的意思。

温以凡明白了情况,平静说:“有什么事儿吗?”

“很抱歉。因为我们这边的失误,给您造成了困扰和不便。”桑延说,“您有什么需求的话,可以告诉我。另外,您今晚在店内的消费全部免单,希望不会影响您的好心情。”

他一口一个“您”字,温以凡却是没听出有几分尊敬。

语气仍像从前一样。说话像是在敷衍,懒懒的,听起来冷冰冰又欠揍。

温以凡摇头,客气道:“不用了。没关系。”

这话一出,桑延眉目舒展开来,似是松了口气。可能是觉得她好说话,他的语气也温和了些,颔首道:“那先失陪了。”

话毕,他收回眼,抬脚往外走。

温以凡的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下意识喊:“桑——”

桑延回头。

对上他视线的同时,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陌生人,“延”字就卡在嗓子眼里不进不出。

脑子一卡壳,温以凡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气氛寂静到尴尬。慌忙无措之际,空白被刚刚神游的内容取代,浮现起两个字眼。她盯着他的脸,慢一拍似地接上:“——头牌。”

“……”

四目对视。

世界再度安静下来。

在这几近静止的画面中,温以凡似乎看到,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

“……”

嗯?

她刚刚说了什么。

桑头牌。

桑、头、牌。

哦。

桑……

我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桑头牌啊啊啊啊啊!!!

“……”

温以凡的呼吸停住,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她完全不敢去看桑延的表情,抿了抿唇,再次把衣服递向他:“你的衣服。”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跟她以往的做法一样,当没觉得不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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