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之后,继父朝柯屿道:“你送送小于。”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他确实对于信挺满意。
“好,”柯屿应了一声,从在餐桌上坐下到现在,他的目光第一次转到于信身上,“走吧。”
于信是坐柯屿的车来的,自然也是他负责送他回去。
在副驾驶上坐稳,于信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凑到柯屿面前:“我今天表现还行吧?”这小心翼翼的语气简直和问老师期末考成绩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事实上,这的确类似一场考试,柯屿就是他的主考官。唯一不同的,就是如果他被判不及格,后果可比成绩单上的红数字可怕得多。
对他的试探,柯屿报之冷笑:“你自己说呢?”
聋子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满之意。于信嘟囔道:“可你爸妈不是对我挺满意?”
柯屿深吸一口气。他才不在乎继父和妈妈喜不喜欢于信,反正他也不是自己的真男友,喜不喜欢都无所谓,时间到了他们就各奔东西。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任修平。
于信拍了下手,突然道:“是因为任师兄不喜欢我?”这是唯一可能的原因了。
“下去。”听到这句话,于信一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才发现身边已经是自己的小区了。
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朝着柯屿露出讪笑:“不过我很快就会让任师兄满意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他生怕柯屿一时激动,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下去!”柯屿语气更厉更疾,于信不敢再触他霉头,飞也似地跑下了车。
确认于信进了小区后,没有耽搁,柯屿直接回了家。
家中,他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在这个重组家庭中,任修平是继父的亲生儿子,而柯屿则是继母带过来的——他生身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他是个遗腹子。
“小屿,”看见柯屿,母亲喜笑颜开地站起来迎接,“小于已经回去了?”和这个笑容一比,之前给于信的完全是营业笑容。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柯屿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他一边将外套搭在手臂上,一边回答母亲:“嗯,已经送回去了。”
母亲的眉宇间露出几分担忧:“那……不想他了吧?”哪怕已经时隔多年,提起这件事时,她还是小心得过分。
柯屿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叔叔和哥呢?”
虽然对儿子的反应有些失望,但母亲还是道:“在书房里。”
“行,那我先上去休息了。”从早上回来到现在,他jīng神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现在确实有些累了。他上前拥抱了一下母亲,转身上楼。
书房中,父子相对而坐。
父亲冷冷看着儿子,儿子也冷冷看着父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敌对的态度,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父亲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像年轻时那样随性了。
“收购恒泰集团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任修平双手抱臂,背靠在椅子上。他眼睛看着父亲,耳朵却竖起倾听楼下的动静。
“快办完了。”
父亲没有多问。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能力。该死,怎么就他娘的偏偏是这个他最厌恶的儿子最有能力!生了那么多私生子,没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
一想到这个,父亲就一阵气闷。为了压抑怒火,他从口袋中抽出一根香烟,颤抖着手点上。
此刻,任修平也终于听到自己期待的声音。
“没事我就先走了。”不等父亲的回答,任修平径直走出书房。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先去了一趟厨房。
回到房间,柯屿草草换了睡衣,就躺在chuáng上。他的身体已经很疲累,但jīng神却相当亢奋。他试着入睡,却只能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柯屿一愣,爬起来开了门。
和他想的一样,门外果然就是那个人。
任修平手上端着一杯牛奶,站在柯屿面前。
一如往日,他的语气温柔得像是哄小孩子:“小屿,我给你热了牛奶,喝了再睡。牛奶已经按你口味加了糖了。”
但柯屿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他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沿上,语气冷淡:“不用了,四年没人给我送牛奶,我早戒掉这个习惯了。”虽然竭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熟悉他的任修平还是听出了深藏在其中的撒娇一般的赌气。
“那是哥哥不在,以后哥哥每天都给你送牛奶。”
“你能一辈子在吗?”
任修平哑口无言。他只能保证无论何时,柯屿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在,却无法保证柯屿会一辈子需要他。这一点,今天见到于信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对了,”柯屿将重心换到另一只脚,嘴上也换了个话题,“于信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他。为什么,你之前不是挺欣赏他的吗?”
那是因为之前不知道你会和他在一起!
任修平不想在柯屿面前展现自己的嫉妒和怒火,目光游移着,嘴上随口道:“他一般优秀,配不上你。”
柯屿哂笑一声,正想出口讥嘲问他觉得谁配得上自己,却突然听到任修平道:“被子怎么这么薄?”他端着牛奶走进房间,柯屿本来想拦住他,但害怕惊动佣人和父母,只能随着他去了。
任修平将牛奶放到chuáng头柜上,伸手确认了一下被子的厚度,不满道:“这些佣人怎么回事,这么薄的被子也给你盖!”
柯屿无所谓道:“我觉得还行吧。”
任修平转过头去看他,柔声道:“太薄了,你睡到半夜会冷的。你等一下,哥哥给你换一chuáng厚一点的被子。”说着就要走到衣柜,去给他拿被子——柯屿不在的这些年,房间都是他整理的。
柯屿很难去阻止他——或者说,他脑子里根本没有这种念头。从四岁开始,他在任家住了十四年。这十四年,大到陪看医生,小到辅导作业,甚至连冬天出门抹面霜,都是任修平一手操办。有着这样的成长经历,他很难觉得任修平参与到他的生活中有什么不对。
等把被子换完,任修平又探了探牛奶的温度:“还温着呢,小屿。”
他把牛奶递给柯屿。柯屿这时候已经不知道走神走到哪里去了,条件反she一般接过牛奶,一口灌下,再把空杯子递给任修平。
看见柯屿将牛奶喝gān净,任修平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摸了摸柯屿柔软的头毛,叮嘱道:“你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我买了点零食放在chuáng头柜里,饿了可以吃。”他手想往下移,摸一摸柯屿的脸。他总疑心自己的小宝贝在外面过不好,想要摸摸看他瘦了没有。但想到了什么,他最终只是将手移开。
柯屿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等他离开,一把将chuáng头柜的抽屉拉开。果然,里面摆满了零食,全都是他喜欢吃的口味。
看着这些零食,他心头无名火起,随手掏出一把,狠狠扔出柜子。
无论是加了糖的甜牛奶,厚实的被子,还是柜子里的零食,任修平对他的关怀总是无微不至。分手的时候他承诺,‘哥哥永远对你这么好’。是,他是做到了这一点,甚至比从前对他更好。但他想要的,从来只有男朋友这个身份。
唯独这个,任修平给不了他。
柯屿闭上眼深呼吸,想要平静自己的情绪。这是心理医生给他的建议。四年来,每当他想到任修平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但或许是因为任修平刚刚来过的缘故,闭上眼,他便呼吸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就像他就站在面前。
他没有暂时忘掉任修平,反而想到更多。
任修平大他四岁。他四岁来任家的时候,任修平八岁。
那时候他跟着母亲进了任家,初来乍到,对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偏偏那个时候柯母忙着融入这个阶层,每天不停地出门jiāo际,甚至连儿子都忽视了。
柯屿性格本就内向,陌生的环境,奇怪的新爸爸,和严肃的哥哥,都让他崩溃。他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只有一次,他忘了关门,被拿牛奶上楼的任修平听到了。他走进房间,掀开被子,用手帕轻轻擦掉柯屿的眼泪。
他将本来是保姆倒给他的甜牛奶喂给柯屿,扶着他轻轻在chuáng上躺好,给他盖上被子。
这原来是柯母才会为他做的事。
仿佛受到了鼓励,柯屿鼓起勇气捏住任修平的袖子,问道“哥哥,你不讨厌我吗?”他们都说,这个新哥哥不喜欢他,因为他会来抢新哥哥的钱。
任修平亲了亲他的额头——他曾经见过柯母这样对柯屿做过。
“不会,哥哥很喜欢你。”他将被角往上掖了掖。
他没骗人,从看到柯屿的第一眼,他就对这个弟弟爱不释手。但这份爱究竟是什么时候变质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从那天起,柯屿就特别粘着他,他也喜欢柯屿就这样跟在他身后,只要他一转身,就能看见自己的小宝贝。
但现在,却有人要将他的小宝贝从他身边夺走。
一想到这一点,任修平就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忍不住站起身,在房间里四下走动。他曾以为,只要柯屿幸福,他就能够满意。但现在却发现,只有柯屿的幸福是他给的,他才能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哈,哭的时候最好不要吃东西,容易呛到
柯屿:你喂我牛奶,是不是想呛死我?
任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