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得很,他不知殷梨亭生Xi_ng如此,心下倒对武当派起了丝敬意:张三丰这老儿看来倒不象欺世盗名之辈,抢了这穷小子的马,好像乞儿碗里夺食一般,一念至此,心头居然生了些微难得的不忍,“你那还是什么好马不成?也值得人抢?”突然想起自己可不正是那抢他劣马的人,登时脸色一僵,把长剑送到对面少年手中,衣袖抖动,大踏步走开。
殷梨亭满心俱是失而复得的欢欣,可没空跟他计较,手上肩头虽然还疼得他不时龇牙咧嘴,可脚下却气力平生,展开八步赶缠的独门轻功,紧紧跟随这青衣人身后,走了半晌,暗自称奇。他向来在剑法与轻功上颇有慧根,便是大师兄也颇多赞许,可这青衣人衣袂飘飞,风姿洒脱,并不见如何用力,足下却如乘风一般,无论自己或慢或快,总是距他两步之遥,这江湖之大,果然卧虎藏龙。
他这里心思流转,不知前面青衣客余光一直微觑身后,见殷梨亭虽身上又伤,又是一副显然筋疲力尽的模样,气息却是悠长平稳,丝毫不乱,不由暗赞一句武当心法果然绵长,别具一格,这小子不过双十年华,却已隐隐透出大家风范,教内这个年纪的少年如此功力的竟是一个也没有,偏偏教主失踪,内乱频生,而神州倾覆世事多煎,不知哪一天圣火才会燃遍朗朗乾坤?
这许多念头纷至沓来,而夜风迎面徐徐,吹得他一颗心也乱了,终于忍不住极深极深的叹了口气。
殷梨亭尾随在后,忽听得一声叹息在夜色中幽幽响起,千古寂寞万顷荒月都深蕴其内,沉恸郁悒无可派遣,不知如何,一腔愁绪也被蓦地勾了起来,三哥筋骨粉碎重病在床,恐怕将永不复闻昔日朗朗大笑,而五哥身负嫌隙不知所踪,也不知这一生可能再相见么?一时也忍不住低低叹息一声。
青衣人霍然闻得身后这声仿佛无尽伤心的叹息,不由足下微滞,回头睨他一眼,见少年隐没在星光中的眼睛水珠晶莹,眉宇间全是伤痛,不由轻轻一哂:名门子弟少年得意,难道也有什么伤心事不成?
两人一前一后,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南城门,却见两扇黑黝黝的巨大城门早已紧闭。殷梨亭之前已知这偷马贼把自己的马儿留在城外,却忘了关城门这茬,此刻心中懊恼,跺跺脚,“非要等到明个儿才能么?”这话也不知是自语还是问那可恶的贼人。
那青衣人神色不动,转头看了看城墙,忽然开口道:“你们武当的梯云纵天下闻名,总不会连这么低的墙也翻不过去吧?”他声音依旧淡淡的,却透着说不出的讥诮。
殷梨亭一怔,随即被他话中的讽刺之意激得面红耳赤,“你说什么!这么矮的墙……”仰头望了望三丈三的城墙,忍了又忍,到底深知自己底细,话到嘴边临时改道,“这么矮的墙,我师兄来自然如履平地!”
青衣人闻言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直笑得殷梨亭脖子都烧透,倒不曾恼羞成怒,待这可恶的家伙笑够了才慢慢的道,“梯云纵的确精妙,我不过年纪还轻,内力还不够,总有一天会越过此墙,这又有什么可笑的?”
这青衣人闻言一愕,全不料这少年Xi_ng子竟如此温和诚实,笑意也慢慢止住,目光渐渐刚毅,颔首道:“你说得不错,只要持之以恒,终有一日,世间再高再抖的墙成为不了障碍。”
这却是两人见面以来,这武功高强行事却古怪的家伙向自己说得第一句好话,殷梨亭讶然之后,见此人脸上笑吟吟的,投来的目光也满是嘉许,只觉得耳朵也热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不擅辞令之人,若对方恶声恶气的尚能还两句,当此情境反倒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将目光垂落于地,正琢磨该不该回,该怎么回才好,忽觉臂上一紧,原来右臂已被牢牢攥住,耳旁响起那人低低一声笑,“谁谓青云高,鹏举终背负!借我这风力送你一程又如何。”此话一罢他忽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刹那间腾空而起,耳旁
风声呼啸而过,而月色下的城池清楚分明。
尽在足下。
不过几个起落,那人已携着殷梨亭越过高墙来到城外,待稳稳落地方松开了手,下颌朝远处着片吊了几只灯笼的瓦房略略一点,也不转头,“马就在那里,你自己去吧。”等了片刻不见回音,微觉奇怪,皱眉侧目望向旁边,只见殷梨亭脸上早已煞白一片,额头冷汗淋漓,肩头鲜血一股股流出,打湿襟袂淌在地上。原来他伤处血本就未曾止住,又被刚才这猛力扯动,连尚且完好的筋肉也一并拉开,此刻殷梨亭疼得脑中嗡嗡直响,眼前模糊成一片,总算记得找回礼物马匹是头等大事,勉强自己不曾晕过去。
这青衣人见他脸上全无血色,身体摇摇Y_u坠,知道自己刚才处置有些不妥,心中歉疚之意略生,甩袖道:“罢了,你等着,我替你走一遭吧。”话音未落,足下生风已接近那片瓦屋。
原来这里是个附近村落中人特地为晚归进不得济宁府内旅人设置的客栈,他本已在日落之时赶到城门口,却临时要去郊外办些事,不得不把追捕庄铮一事暂且放在一旁,他见一时进不得城,这随手夺过的马匹又累得口吐白沫,记起自己临走时那一句归还之诺,便耐着Xi_ng子把马寄放在这间客栈内,却是做了就此离去打算,那马可实实在在是还了,至于原来的主人能不能找到,可不关自己的事,想不到兜了一晚上,居然又转回来,这委实出乎意料。
他进了店,亮出寄放马匹的票券,不到半刻钟小二已牵马而出,当下上马回转,倏忽间已奔回原来的落脚之地。见到那面色惨白的少年双目本已黯淡无光,却在看到自己□马匹的一瞬眼中陡然放出晶亮的光芒来,不等靠近已发足奔来,心下好生不耐,这等劣马也值得这般悬心。如今物归原主,青衣人便Y_u抽身而去,却发觉那少年扑到马前,在马背的搭链中翻来翻去,神情愈来愈焦急,本已惨淡的面色愈发没了人色,嘴里翻来覆去只在叨咕:“怎地没有,怎地没有?”不由奇怪,蹙眉道:“什么没有,马可不是还你了么?”
让殷梨亭千盼万盼,勉力支撑的当然不是这不算神骏的马,而是他珍而重之放在马背搭链中的布包,包里裹着紫檀木盒,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两只老野参和一柄赤莲,正是送给孟家堡的寿礼。如今马是找回来了,可搭链里空空如也,贺礼早就不翼而飞,当时急得声音也发颤,又掏又翻了折腾了几回,终于确认果然没有,咬牙瞪着面前始作俑者:“你,你把寿礼放那里去了?”
青衣人Mo不着头脑,听他质问之声甚为急怒,当即跃下马来,冷冷道:“借马一用,济宁归还。我杨逍说到做到,如今你我再无干系,就此一别,後会无期。”说罢拧身将走。
殷梨亭哪容他这般轻易离去,脑中混混噩噩,眼前这人在说什么全听不清,心里只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走,伸手便要去扯他衣袖,蓦地眼前发黑,足下一软,这下当真如扬子江上崩帆,百尺高楼失足,脑中轰隆一响,整个人直坠入沉沉黑暗中。
他隐约觉得自己乘舟而行,涧水冷冷,溪流茫茫,两岸白露如霜。
不知归途,不知前路。
何处是吾乡?
小船浮浮荡荡,流过一处又一方,从秋到春,从冬到夏,漫漫岁月缓缓自身边流淌。
潺潺流水中,他看到三师兄倒在血泊里,黑色的血从他身下一点点流出,每根骨头都被捏为齑粉。
灼痛从心底烧起来,想要嘶喊,却听不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