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禾心不在焉的吃完了这顿消化不良的饭,点完餐以后门口的服务员就换了人,这让他更加确认刚才那个人就是徐康宁。
可是直到出了饭店,他都没再见过他。
开车把楚雨菲母女送回了家,夏青禾堆了一天的笑在瞬间偃旗息鼓,他正色的看着副驾的老妈,打算好好谈谈今天的事情。
“妈,今天的事情,你是不是给我个解释。”
沈蔓文还在回复老友的短信,听到这话差点折了她jīng心打造的指甲。她本来以为今天这相亲多半有戏,可这会儿夏青禾这么一说,一下子点燃了她压抑已久的小宇宙。
“解释?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找女朋友,那我给你安排,你还不满意?”
夏青禾挑重点的回了一句,“我不相亲,这话我说过很多遍了。”
沈蔓文把手机关了扔回包里,侧了个身看着夏青禾,一脸“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的表情,“我就真不明白,楚雨菲哪儿不好了,啊,留学生,要长相有长相,要事业有事业,你在挑什么?”
“她哪儿都好,”夏青禾沉声,看了沈蔓文一眼,“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蔓文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看着夏青禾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言不合的就变了脸色,“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人呢?”
夏青禾紧了紧扣在方向盘的手,没有回答。
“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妈……”夏青禾打断她,“你不要bī我了,我不想和你吵架,好吗?”
“我不bī你,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才是应该做的。”沈蔓文气急了,说出来的话更加的口不择言,“夏青禾,做人都是要有个底线,以前的事情过去了,那我不跟你追究。可是现在,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熟了,以前的那些错误观点,你必须得给我改正过来,难道你真要守着那个不知道死到哪里去的杀人犯过一辈子吗!”
夏青禾听到这话,本来想要好好谈谈的心思都顺着毛孔蒸发了出去,他眼里的情绪瞬间翻涌起来,狠狠的锤了一把方向盘,把沈蔓文吓了一跳。
“你什么意思,说还说不得你了。”沈蔓文指着他,气的眼睛都红了。
夏青禾真心的不想跟她吵架,深深地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觉得我们现在不适合继续谈了,我让司机来接你,送你回去。”
沈蔓文眼看不对,这才觉出自己话说的过分了,彻底的触及到了夏青禾的底线。她搭上夏青禾的胳膊,“儿子……青禾,我……你别这样,妈不是那个意思,我确实就是激动了,可我也是为了你好……”
夏青禾不动声色的拉开了她的手,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沈蔓文慌乱的跟了下来,大喊了一声,“夏青禾,你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家人都比不上他重要吗,你埋怨你爸,连家都不想回,现在也不要我了吗?”
夏青禾走了两步,被她喊的又回过身来,他看着已经哭出来的沈蔓文说道,“妈,如果我不埋怨,那我不知道我对他来说还剩什么?你不知道他对我的意义,这十年,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有没有忘记我……”
“妈,我没有犯错,我从高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女孩子,我为他执着,是我真的爱他,不是他的错,你不要怪他。”
“他不是杀人犯,他也不可能杀人的,以后你别再这么说他了,我很心疼。”
沈蔓文一下子哭出了声,夏青禾收回了眼里的泪,掏出手机给家里司机打电话,报了地址给他,让他来接沈蔓文。
而自己则不管不顾的沿着马路走了很久,直到又走回了那个饭店。
这么近,离他的公司车程不过十分钟而已……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饭店也快要打烊,夏青禾蹲在不远处,看着大门口发呆。他之前来过这家店好几次,居然一次都没有碰到过徐康宁,都说前世几百次的擦肩才换来一次回眸,好在我们缘分没有淡到那种地步,让我今天又见到了你。
下午看到的那双眼睛时不时的就在夏青禾的眼前闪过,双眼皮,长睫毛,左边眼角下的那颗棕色的小泪痣,还有他的声音……
必是徐康宁无疑了。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夏青禾蹲的脚麻了,起身围绕着饭店门口的大喷泉走了几个来回,又重新回门口蹲着。
十来分钟后,门口走出来一个人,他已经换上了黑色的T恤,牛仔裤有点旧了,是水洗白的质地,除了身高变了很多,这幅清慡gān净的气质,简直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夏青禾愣愣的看着他,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冷静,就连今天下午见到他的时候,也异常的冷静。他设想过很多种他们重逢的场面,哪一种都不是现在这种,平静,快乐,安心。
知道他还在的安心!
徐康宁今天经历了jīng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回家的路上走的都恨不得睡着了,拐进巷子里的时候,才察觉到有人跟着他。
他走那人跟着走,他停那人跟着停,步调十分一致。徐康宁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不像是会被抢匪盯上的类型,疲困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他在原地停了几秒,然后发足狂奔起来。
结果他一跑,身后那人也紧跟着跑了起来。而且明显步伐比他要快,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徐康宁住的地方巷子多,岔路口绕的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是不管他从哪条道上绕,那人总能跟在他身后。徐康宁感觉伤口撕扯着疼,索性就停了下来,绕过一个拐角猫在了墙角,顺手抓起了地上的棍子。
来呀,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棍子结实。
夏青禾万万没想到徐康宁现在这么能跑了,以前哪怕是自己快走两步,徐康宁都能跟在身后大喘气的追。这会儿带着他绕了几十道弯都不见消停,要不是自己体力还行,真会给跟丢了。
昏暗灯光下,影子越来越近,徐康宁拽紧了手里的木棍,压抑着呼吸,在那人还差几步的时候,冲出去就是一顿猛揍。
边揍还边骂,“让你跟踪我,让你跟踪我,你个死变态,我让你跟踪我……”
夏青禾猝不及防遭到一顿毒打,只来得及抬手挡住脑袋,他边躲边喊,“别打了,别打了……徐康宁,你给我住手!”
徐康宁挥舞棍子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他往后退了几步,借着灯光看向那人,徐康宁拿棍子指着他,声音有点儿发颤的说道,“你……把头抬起来。”
夏青禾伸手握住棍子的另一头,一步一步地推着徐康宁往后退,直到巷子里昏暗的灯光完全照在了自己的脸上。
白天的时候徐康宁不敢看,这会儿却是不得不看,他被夏青禾推的抵在了墙角,直愣愣的看着。夏青禾这些年的变化不大,头发一如既往的中规中矩,就连当时最主流的非主流杀马特盛行的时候,他都是一头短发,gān净利落。
夏青禾的情绪不是很稳定,白天时候见到的休闲风此刻凌乱的挂在他身上,像是被揉了一团的腌菜。
徐康宁松开手里的木棍,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你跟着我gān什么!”
夏青禾握着棍子的另一边丢在了一旁,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可是眼睛却分明已经红透了。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我就跟着你了,有问题?”
徐康宁被这句话qiáng制性地打开了回忆的大门,上学的时候,有一天他俩吵架,徐康宁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差点让车给蹭了。本来已经走了的夏青禾却在那一刻一把把他拉了回来圈在怀里。
那时候的徐康宁也是这样气急败坏问他的,“你跟着我gān什么!”
夏青禾没脸没皮,“我就跟着你了,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
夏青禾走近了,伸手点了点徐康宁像是被水彩画淡淡涂抹了一层艳红的眼角,声音沙哑的问道,“康宁,我终于见到你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
徐康宁低下头不去看他。
夏青禾却突然贴了上来,他捏了捏徐康宁的脖子,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安抚。
随即,夏青禾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康宁,你有没有想我?”
徐康宁傻愣着,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熟稔有些招架不住,他面前明明还是那个人,可是却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高中的时候,每次放完周末过来,夏青禾也总是这样问他,“你想我了吗?”
徐康宁耳边不停的回想着这一句,好像他们现在也只是过了一个简单的周末,而不是冗长的十年。
徐康宁想逃跑,却被夏青禾卡在墙角无法动弹,脑袋一团浆糊的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想你,从来没有想过你。”
夏青禾咧着嘴就笑了,手向上落在了徐康宁的发顶,轻轻的摸了摸他的短发,“撒谎,如果你不想我,那你哭什么!”
徐康宁听信了他的话,抬手要去擦眼睛,却被夏青禾一把抓住,拽过来深深的吻住了他。
徐康宁只感觉一阵晕眩,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夏青禾轻颤的湿润润的睫毛。徐康宁的手僵直的垂在身侧,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夏青禾的动作不复温柔,有种失而复得的不可控制,就连徐康宁都能感受到他颤抖不已的身体。徐康宁全身发麻,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拽紧了夏青禾的衣角。
夏青禾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一只手扣住徐康宁死死的把人圈在墙角,另一只手反手向下,把徐康宁放在他腰间的手牵住,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徐康宁被亲的晕晕乎乎的,迷蒙的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有夏青禾的过去,回到了那个想他就能见他的过去,回到了,徐康宁还是徐康宁的过去。
他突然就急躁了起来,在最初的悸动过去之后。
夏青禾紧紧的抱住他不松手,可是徐康宁却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的挣扎着。他狠狠的推了夏青禾一把,夏青禾挽留不及,手一滑,突然失去了束缚的徐康宁往后一退,脑袋直接撞在了墙上,清醒了。
夏青禾快步上前去,“康宁,你怎么样?”
徐康宁的眼神有点儿涣散,看人有点儿重影,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才终于把视线聚焦在了夏青禾的脸上,他的眼里翻涌过后只剩云淡风轻,“我没事。”
夏青禾感觉呼出的气都带着血腥味,他心跳如鼓,只想紧紧的去抱住徐康宁,却被徐康宁一把狠狠的推开了,“滚开,你别碰我。”
夏青禾不死心的冲上前去扣住他的肩膀bī他看着自己,“你说什么?”
徐康宁又把他推开了,转身逃也似的快步走,“我说让你别碰我,别再跟着我了,听懂了吗?”
“听不懂,”夏青禾紧跟在他身后,不管不顾的喊,“我就不走,我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了你,你说让我走我就走,我傻bi吗我。”
徐康宁脑袋疼的都快炸了,后背的衣服贴在身上,黏糊糊的恶心。他脸上有泪,声音却还稳稳地,“夏青禾,如果你觉得你还稍微有点儿怜惜我,就别再来找我了,我求你了。”
夏青禾跟着他走,却被他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只能看着徐康宁慢慢的走远,最后消失在了黑暗的拐角处。
“我求你,你已经丢了我,抛弃了我,你明明早就不要我了,现在来我面前表演失而复得,还有意义吗!”
夏青禾站在路灯下呆愣了很久,脑子里都是徐康宁说的话,他觉得……我抛弃了他?
热汗糊了他一脸,夏青禾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横流,他转身给钟杨易和王磊打了个电话。
钟杨易到酒吧的时候,夏青禾看上去好像已经喝了一轮儿了,面前还摆着一满杯的威士忌,不过钟杨易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倒是有点儿出乎意料,看来酒量见长。
“王磊有事儿来不了,”钟杨易坐在他边上,操起他面前的酒喝了一口,差点儿腻死,“操,你她妈来酒吧喝红茶,还这么甜,你怎么想的。”
夏青禾正看着桌面发呆,被钟杨易一嗓子喊回了三魂六魄,看着他的脸缓了缓神,“大钟……”
钟杨易冲吧台小哥要了一杯酒,看他眼神儿飘忽有点儿不对劲,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让人下药了。
“你怎么啦,魂不守舍的?”钟杨易拽了拽他的手,把人拉过来面对着自己。
“大钟,”夏青禾又叫了他一声,声音低哑难听,“我找到康宁了。”
“噢,”钟杨易竟也不惊讶,慢吞吞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说,“你这是见到他了?”
夏青禾自顾自的说,“你知道吗,就在我们经常吃饭的那个五星酒店,我去那里那么多次,我居然……”
夏青禾突然停了下来,隐约察觉了什么,他看着钟杨易,有些不敢置信,“你刚才说什么?你……你早就知道了?”
钟杨易回看着他,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他妈的!”夏青禾腾的站了起来,两步冲到钟杨易面前把他拽了过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他找的多辛苦!”
钟杨易被他拉的一下子没稳住,往侧面靠了几步,结果撞到了旁边的一个装饰用的架子,拼接的架子哗啦啦的倒了下去,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到了一旁路过的一个服务员。
酒保见状连忙过来劝,“夏少,钟少……”
钟杨易伸手拦了一下,是不需要麻烦的意思,他冷静的拍了拍夏青禾的手,稳稳地拽在手里,“你先冷静,不然咱们没法儿谈。”
夏青禾今天情绪起伏太大,这会儿只觉得太阳xué突突的跳,头疼的很不得裂开了。他看着这满地的láng藉,总算还有一些理智,借着钟杨易的力退了几步坐回到凳子上,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钟杨易这才招来服务员,“给开个小包间儿,我有话和夏少谈。”
夏青禾陷在沙发里,听他讲了那天的经过,眉头越皱越深,那个不小心撞到他的服务员真的就是徐康宁,他当时没有听错!
“是康宁不让我告诉你的,所以我就没说。”钟杨易说的斩钉截铁,夏青禾听的火冒三丈。
“他不让你就不讲,你特么的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说你你怎么从来都不听!”
钟杨易耸耸肩表示你说的少爷我还就不爱听,没办法。
“我一直都很听康宁的话啊。”钟杨易继续欠揍的说,“上学那会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帮他瞒着你的事儿还少吗?”
夏青禾……确实不少!
夏青禾狠狠的瞪了钟杨易一眼,拿起他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神经病。”
“行啦,你要冲我发脾气我也认了,不过现在你找到他了,打算怎么办啊?”
夏青禾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追回来了。”
“噢?”钟杨易明显不信,“你说追就追,他搭理你吗?”
夏青禾又想起徐康宁说的话,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很难,他心里有结,我们之间有十年的坎,他刚才跟我说,我已经抛弃他了,不要他了,现在再来追,没有意义。”
钟杨易点点头,表示认同,“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夏青禾就差操起桌上的酒瓶给他一家伙了,“我找你出来不是让你纯心来戳我伤疤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你替我开心一下不行吗?”
“看到你不高兴,我就挺开心的啊。”钟杨易腿伸的比什么都长,搁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姿势很不正经,话却不假,“不过当年的事儿,也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磨灭的,你确实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走了这是事实。他也确实……”
徐康宁也确实,在监狱里呆了快十年,他的最好的青chūn和前途,也一并葬送在了这冗长漆黑的十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