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位于市中心,周围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以前李逾白觉得挺方便,现在坐在离公司五分钟之遥的私_F_菜馆里,却笑不出来了。
经纪人楚寻常事务繁忙,婉拒了贺濂的邀请,于是四个人并新成员,围着小方桌坐了一圈,李逾白看向旁边的裴勉,脸上的颜色比五彩缤纷的菜还好看。
桌中碗碟jīng致,佳肴健康。而除了贺濂面带微笑,其他人都灰着一张脸,不动,不说话,仿佛集体默哀。
“这家餐厅很不错的,平时都要预约才行,别làng费呀,都是招牌菜!”贺濂自顾自地顺过碗筷,“环境也挺安静,我们吃完谈事情吧?”
有谁的餐具不小心敲到了碗边,贺濂抬起头:“怎么了?”
顾随咬着筷子,平时坚持爱与美食不可辜负的小吃货这时不仅没有奋战在吃喝第一线,反而苦着一张脸,足以见对这顿饭有多大的意见。
听见这句发问,他gān脆地放了筷子:“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贺濂理所应当地说:“到饭点就来了呀,吃饱才有力气说别的。刚才常哥不是建议下午到公司再商量一下么?”
“商量什么?”裴勉说,“贺先生,你莫名其妙地跑来要加入我们,这本来就匪夷所思了吧。就算要聊天,我还想要问你原因——你想出道,看起来也不像没背景,要单人还是组He另外找就行了,何必把FALL捆在一起。”
贺濂说:“我喜欢这个团队。”
方才裴勉说得有点不饶人,正后悔着万一对方找不到台阶下,被这句话弄得一愣,接着本能地挠了挠头:“粉丝?”
贺濂:“不,就是喜欢。”
四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不太能理解这少爷跳跃的思路。
“我知道这对你们很突然,不过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贺濂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大家应该也不想就这么解散吧?对真正的粉丝打击好大。”
李逾白一撩眼皮,用余光看向其他几个队友,都是不置可否的样子。
他看人不太准,但通过这几句基本可以判断贺濂要么不太聪明,要么太过聪明。FALL混到现在这惨状已经没几个活粉,李逾白上次登录微博时私信里和他说话的姑娘基本都不再出现,相信队友们只会更惨。
贺濂凭什么说有“真正的粉丝”呢?只为了反驳他不是FALL的粉丝吗?
盘子里的菜没人去动,贺濂察觉到了尴尬,笑笑:“那**就算你们都想要解散,至少还有半年He约,不是吗?”
四个人如丧考妣地想:“怎么还有半年?”
谁都没理会贺濂,他却不觉得尴尬似的,自信沉浸在了美好未来的畅想里:“这半年里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机会让秦总改变主意的。只需要一点点,再说,组He里大家都很有优势,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上节目——”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通告了。”江逐流突然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贺濂看向他,那双黑眼睛里的光越发明亮,“之后有了通告,工作也找上来,逐流是不是就愿意留在这儿?”
猝不及防被他tao路,江逐流一时语塞:“这**我**我没说要**如果有工作,反正最后只有半年了**”
贺濂:“所以你答应啦?”
江逐流:“**”
李逾白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这时顾随沉沉地说:“你怎么就肯定大家有优势?做没做过功课?不管社jiāo网络还是现实中提到FALL,都查无此组He。”
“这也是优势,你们不觉得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最利于撕下固有标签改变策略,何况以前那些黑料我都看过,除了裴勉哥——再说nv朋友不是也分手了么——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传闻,营销号带节奏而已。”贺濂说着,突然转向顾随,“况且你一点也不想告诉他们,‘不是这样’吗?”
顾随噎住了,zhui唇嗫嚅片刻,最终偏开目光。
杯中的茶水微微一dàng,像一枚石子投入湖水激起的涟漪。
“外界的gān扰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不要逃避心底真实的声音,这样才会变好。”贺濂手指有节奏地扣着桌面,弹钢琴一样的姿势。
顾随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他向顾随轻轻地笑了:“我的医生这么说过,药物不能解决一切。”
话音未落,李逾白目光闪烁,突然有点焦躁。
餐桌的另一边,顾随始终没有对贺濂的话表态,他nei敛时显出一点陌生的冷漠,手机也不玩了,若有所思地坐着,半晌肩膀轻微地抖。
前几次相处后的猜测,李逾白预_gan也许成了真。
顾随情绪有问题,状态受到很大的影响。可能在那些来得迅猛又毫无_geng据的网络bào力之后,他像变了个人,警惕,孤僻,短暂地敞开心扉给江逐流看一眼又闭上,不像以前,虽然偶尔话里带刺,大部分时间仍是快乐而天真的。
他暗示顾随去看心理医生吗?李逾白没来由地想,这人是不是有个口袋,装满了毒jī汤,然后把他们选为自己耀武扬威的目标?
要不gān脆别和他说话了。
李逾白这么想的,索x拈了一筷子藕片吃。他端起碗,余下几道目光纷纷看过来,李逾白被盯得不自在,送到zhui边的菜都停了。
“**gān什么?”他问,“菜里有毒?”
笑点低的顾随憋不住:“你有病吧。”
看见他总算没再yīn郁着,李逾白大方地不计较这小孩的出言不逊,对自己说,他年纪小,总不能让D_D总垮着脸。
有他起了这个头,气氛缓和许多,其余人也拿起了筷子。
贺濂知趣地没再提组He的事,反而大方地介绍起来自己——下个月21岁,留学回来,小时候练过不少乐器,包括三个月速成的架子鼓。
喜欢的乐队,喜欢的菜,喜欢的车型,最喜欢的音乐风格,小时候看过的一幅画**
“你想做偶像,是因为喜欢舞台,还是别的?”裴勉突然问。
贺濂抿着唇:“都有,也不全是这些**但是我喜欢的事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做A,其他的就没想那么多了。”
李逾白有点想笑,可他看向贺濂和裴勉,就笑不出来了。
他在那一瞬间仿佛望见了两年前的自己,也很幼稚,揣着迷茫就一条tui踏进了这个灯红酒绿的圈子,满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能够证明喜欢的事的确能够走下去。
然后他接着才在练习室的音响和经纪人的耳提面命中发现,现实好像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于是藏在耳机里的有力鼓点被自行掩盖,唱口水歌,跳乱七八糟的舞步,被问到喜欢的音乐时编造听上去华丽而体面的答案——
几百个日夜,他贩卖给粉丝的是谎言,包裹自己的也是谎言。
他有什么资格嘲笑贺濂的真诚呢?
“那就一起。”裴勉说,很认真的态度,言罢他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长长松一口气,“不过我觉得你不要抱太大期待。”
“现在开始期待还来得及。”贺濂说,“我一直觉得你们都超厉害的!”
本来是挺标准的普通话,忽然话锋一转变成台湾腔,连李逾白都不自觉地唇角一挑。但他很快按捺住情绪,仔细挑着鱼r的刺。
话匣子就此打开,李逾白没有参与,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贺濂很会聊天——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天赋——他用了一顿饭的工夫,已经打听清楚江逐流未来准备联系的下家、顾随夜里的失眠和裴勉对闪光灯的无比怨念。
若说前两个人一旦混熟就很能说,让裴勉开尊口就是天大的难事了。
他是香港人,自小讲的粤语和英文,后来才开始学普通话,坎坷无比,多年过去后仍然带着口音。组He刚出道时,裴勉的港普成是个搞笑梗,他就算再心宽,也忍不了这么多年,于是有意把讲话的机会留给更加伶牙俐齿的顾随,自己越来越话少。
英粤参半,贺濂居然和他聊得挺开心。
李逾白喝了一口汤,由衷地_gan慨这人果然很神奇。
暗自腹诽别人的后果就是下一秒贺濂对准了他,亲热地喊:“白哥。”
“别,别这么叫我。”李逾白差点咬了*头。
于是贺濂直接省略了那个“白”字:“哥,你听了半天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在这边展望未来,连明天工作都没着落。”
李逾白心里想:“可不是嘛。”
但他慢条斯理地把碗放回桌面,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淡定样子:“没有。”
“那你怎么想的?”贺濂问。
换做别人,李逾白_geng本不想回答这么冒犯的问题。可能是贺濂对谁都过分直接,他将对方划在了不招人反_gan的范围。
“没什么事做,你们定。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忙和闲对我而言都一样。”他这么说道。
好似一场成名在望近在咫尺,勉qiáng还是全票通过。贺濂斗志满满,李逾白却清晰地看见他们四个人没什么大的变化。
纯粹因为“没多少日子”,用这半年陪贺濂赌,对自己没有损失。
吃过饭,贺濂飞快地买了单:“我们现在回公司找经纪人聊一聊想法吗?”
年轻人总是很有冲劲,李逾白咬着纸杯的边沿,看贺濂和裴勉在前面聊。他转过头,那两个形影不离的好友此刻正咬着耳朵。
李逾白喊了他一声:“你真想试试吗?”
他问的是江逐流,对方视线躲闪了一会儿,落在自己的鞋尖:“我只是觉得,说不定呢,我的路太窄了,多一条是一条。”
“将就可不好A。”李逾白喃喃地说。
“倒是你,牺牲了不少吧?”江逐流路过他身边,伸出一条胳膊勾住了李逾白的脖子,将他拖着往前走,“平时就心不在焉,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回归校园的机会,又被迫同意加入这场闹剧。我要是你,头都疼死了。”
他笑了笑,一双细长的眼睛像弯弯的娥眉月:“是呀,头都疼死了。”
顾随一直沉默着,这时说道:“那个人是什么来历?”
江逐流摇头:“不知道呢。”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做着拯救世界的梦。”李逾白喝完了纸杯里的水,远处垃圾桶敞开着,他手一扬,准确无误地投Jin_qu。
“嗯?”
“说什么相信他就能重回巅峰**”李逾白无奈地一耸肩,把江逐流的胳膊扒开,单手ca兜,不紧不慢地缀在了最后。
“只有小孩儿才会无条件信任别人,还觉得大家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