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温
作者:破晓·晨光
【1】
第一次发现闷油瓶喜爱在自己睡觉时醒着,已经是塔木陀时候的事了。
不,不光光是“醒着”,这种事能够一言以蔽之的。反正吴邪发现他在轻轻的mo自己的头的时候,他娘的差一点尖叫一声以为坐在自己旁边的是个披着闷油瓶皮的粽子,不过刚刚和胖子换过守夜,体力上根本不容许他抬一抬眼皮,他累得没有任何的力气了,就只好这样躺着,而浑身的肌肉,本来就因疲劳而僵着,现在更加没有恢复的可能。
他这样“沉沉”的睡着,听见那闷油瓶的呼吸声很平静,嗯,活的。
见鬼,他可别mo着mo着mo出一句毫无起伏的“西瓜熟了没”。
吴邪浑身紧张的躺在帐篷里,闻着从地面渗上来的一股ch_ao湿味,听见胖子在不断地擦枪,完全没有平日里扯皮的样子——也对,在对方毫无反应自己体力不支的情况下扯皮好比神经病。但此刻的闷油瓶,没准是另一个神经病。
他浑身一阵阵的虚汗,但是很快就发现,这种抚mo有种奇怪的安神作用,机械,但是温柔,他不能睁开眼睛,他也听不见闷油瓶说话,他只能感觉到乱糟糟的头发上传来闷油瓶控制的极准的力道,倒显得有些焦虑的抚mo着自己头发,好比在烦躁时给自己家的宠物梳毛,呀呸,什么比喻!
但僵了很久后,吴邪的体力也不许他保持清醒,更何况闷油瓶似乎也没有别的意思。……哎算了,他的xi_ng子,自己什么时候料得准过,没准这又是他的一项怪癖呢?小爷的脑袋倒也不是你mo不起,只求别给mo烂了。
四周的林子里,依旧是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咯咯咯咯”,如果不是在西王母国里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吴邪断然不会那样冷静。
他的手指,微微抬了,微微落下,温度稍暖。
然后吴邪感觉到这家伙居然有了下一步动作,他真的很困,任凭闷油瓶将自己翻过来,掀开自己的睡袋一些,在里面贴了一张什么。接着又听到原子笔咔哒咔哒的声音,接着,自己被放了回去,好好地掖上了被子。
他捣的什么鬼。吴邪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但是,他不愿意想,大脑不愿意再做任何有可能诋毁他形象的思考,放任自己昏睡下去。
【2】
第二……第很多次也是这样。
只要自己睡着了,那只手在一个小时后就会奇准无比的在抚mo自己的头发,无论那上面多脏,或者是头发的主人想了什么样的措施包住脑袋,那两根奇长无比的手指一定会轻轻的钻进来,有时候只是抚mo,有时候会良心大发的替吴邪揉揉后脖颈,那是很舒服的,吴邪巴不得别醒,通常情况下也是自己就这样舒服的睡了过去。
尤其是,在每次隐隐有一些文锦的消息之后,这家伙的抚mo就会变本加厉,有时吴邪感觉到自己睡下去时他的手在那里,醒过来时手还在那里,他变迟钝了,不然断然不会给吴邪什么发觉的机会。吴邪甚至能够成功的偷偷睁开眼睛,看见那闷油瓶淡然的面孔整个一个迷惘的状态。
那么敏锐的人。
他墨黑的睫毛微微抖着,低下头来,呼吸声比平时重一些,似乎是更加焦虑了,抚mo着吴邪头发的手力度微微的变大。吴邪吓了一跳,刚张嘴想问什么,就看见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皱了眉头用低的如耳语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念着:“不要醒……现在不要醒,等一会儿,让我想清楚……”
吴邪变本加厉的怀疑自己面前的是只粽子。17个字,这在闷油瓶的嘴里已经算是很长的句子。而且配上他那如同头痛般的表情,很难让人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已经被人轰过一遍
脑子,或者已经被外面胖子如雷的鼾声吵的神经衰弱。
但他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
到了塔木陀的闷油瓶一直给吴邪一种不安全感,但是只有这一分钟,他感觉到自己离这个不那么强大的张起灵比较近,并不是指两点之间直线距离,而是好比自己终于有资格被他看一看那种强烈满足感。
靠,小爷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满足!
但这样的状态真的只维持了一分钟,吴邪就感到他那种凛然的气场又回来了,拍拍自己的头,以不容置疑的力度将自己扶坐起来,接着一如既往的带着那副欠扁的面瘫表情示意吴邪收拾收拾装备踢醒胖子,该出发了。
据胖子说,当时天真的那一脚不像是要搞醒他,倒像是要把他搞的永远别醒算了。
反正吴邪对着胖子当x_io_ng一脚之后突然觉得那一身瞟脚感不错胖子留着也好,他爽了很多。而张起灵头都没回一个,向着空洞昏暗的山洞里又走得深了一些。
那一瞬间,吴邪心里的不安定感一个巨大的飙升。
【3】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陨玉。
一路走到陨玉,跟着的文锦哧溜一声钻了进去。吴邪x_io_ng闷的看着闷油瓶不那么灵巧的跟了进去,整个山洞有一股干呼呼的味道,吴邪伸手又去momo那块陨玉,光滑的似乎连手指都放不上去。他一咬牙也同样试图翻进去,但是根本做不到。
下面的拖把之类的人开始了一片骂骂咧咧的声音。
当天的夜晚,没有了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吴邪干脆放弃了睡眠死盯着那陨玉看,胖子似乎一直嘀嘀咕咕的在他耳边劝着什么,但是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这个不出来的家伙让自己活到了现在,那么等他出来这种事都不能做到还扯什么扯。眼角余光瞥到胖子骂了一句,接着坐了下来,同样望向那块陨玉。
“天真,我知道你痴,你胖爷我也只好陪着你们俩了。”
或许这句低声的话,他是说了,又或者只是小三爷的臆想。
他的脑海里,缓缓的游曳着这一年的记忆,闷油瓶说他与世界没有联系时,那有一点空的眼神突突的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头痛起来。见鬼,他这么想着,却死死睁着眼睛,盯着那个他们进去的洞口,见鬼,小爷我怎么了。小爷我怎么了。
他的思维越来越飘忽,或许是缺少食物和水。然而这样干等着,等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胖子还在四周担心的转来转去。
我怎么了,干嘛要这么执着的等他?
但是等出来的后果,那闷油瓶完全如同变了一个样,突然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视线里。他在发抖,吴邪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原来还会发抖这个动作。他漆黑的瞳孔里一片混沌,死死地盯着地上粗糙的碎石,直到吴邪扑过来一脸不敢相信的绝望在小声的嘀咕着:“你个混蛋你他娘的上哪儿去了?”张起灵觉得他快哭了,但是无法想起一点点线索,他只能木然的向他嗫喏着自己看到的东西会引发的后果:“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一旁有个胖子,在问着自己“怎么样”之类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样作答,迷惘的瞳孔扫过一遍这个山洞之后,他放弃了挣扎,决定闭上眼睛休息。
“靠,小哥不正常。”
吴邪心说那还要你说,但是他没有扯皮的心力,他努力稳定下来自己狂跳的心脏放轻了声音,“小哥?小哥?你怎么了?还能走吗?”
不能。这消瘦了一圈瘫坐在地上裹着毯子的张起灵,虚弱的不像他一样。
一路上在他能走之前,大多是胖子出力,或抬或背小哥出去。吴邪偶尔也帮着背一下让胖子休息休息。在一个暮色柔软的降落的时候,吴邪却因为背上人的一个动作僵的浑身都直了,几乎要崩溃下来,他什么也没有说,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丛林里。
张起灵虚弱的手指,在轻轻抚mo吴邪的头发。轻的好像没有力气。
要不是丛林湿润的雾气作掩饰,可能胖子会一脸惊悚的看到天真走着走着眼圈一片红。
【4】
接着,在艰苦卓越的跋涉后,这三个人看见了无比亲切的人烟。
在医生捏着张纸慢条斯理的说出一大串专业病名来形容张起灵时吴邪十分努力的克制一拳上去的冲动,而后那个收尾xi_ng的单词让他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失忆。”
我操,这是什么狗血剧。吴邪脱力的想着,瞬间眼神也一空,把胖子吓了个半死。你丫的进了个洞出来就发着抖把小爷忘得一干二净,小爷等的差点死在那里是为什么啊?!但是这还是其次,他扭头望向那沉沉睡着的闷油瓶的方向,心底一阵悲哀。可能在陨玉里他刚看到事实的真相,顿时一切就这么报废了。
胖子鼓捣了一下吴邪,“哎天真,你可别也崩溃了,要是你们俩一并瘫在医院里你胖爷我吃饭可都不安生。”吴邪给他一个白眼:“去你丫的我神经没有那么脆弱!”接着,一阵响亮的咕噜声从胖子的肚子里飘出来,胖子嘿的一笑,拍拍吴邪的肩:“没那么严重,不是说什么‘刺激xi_ng失忆’么?没准再刺激刺激小哥又想起来了,不过身体可是革龘命的本钱啊天真同志!你胖爷我去外面给你带点儿什么来?”
“你自己想吃自己去,我吃不进。”
“好,胖爷我给你拎只烤鸭来,你欠我一顿!”
“嘿我说我吃不进……”
胖子不知是不是故意没听,挥挥手出去拎烤鸭了。
在胖子走远之后,吴邪的手,慢慢就mo上了张起灵病房的门把手。
“吱呀”一声之后,吴邪看到那双淡然的黑色眼眸定定的睁着和天花板在交流感情,闷油瓶的嘴唇有些发白,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这表情让吴邪几乎以为他什么都没变过,x_io_ng口一阵发堵,走过去先是开了暖气,再给他倒了杯温水。
“小哥,好点了?”
没有回音是意料之中的,吴邪把水凑到他嘴边,看见闷油瓶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是想喝,就将他的头微微抬起来一些让他喝了下去,他头一次看见这样的闷油瓶,心一软眼神也跟着蔫塌塌下去。医生说,闷油瓶的症状应该仅仅是社会xi_ng失忆,也就是还记得生活技能,但是他们也不敢绝对的说,毕竟这种有关脑子的事儿谁又说得清呢?张起灵现在的眼神整个就是一巨大的茫然,原本是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见,现在倒好,是什么都没得看了。
闷油瓶喝完了水,便没有再说什么,眼眸继续转回天花板和它交流。吴邪也早就习惯这种胖子不在就很显尴尬的沉默,双手撑住额头,过了一会儿之后,无可忍受般的低下头去。
“小哥……”
“你是谁?”
虽然听见他失忆的那结果就会料到他这么说,但吴邪还是愣生生的感觉到一丝强烈的空洞,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尽量平静的望着他的眼睛:“我叫吴邪。你失忆之前和你一起下过斗,你救过我的命。”
这样一句话,就概括的很是完全。吴邪突然感觉到很悲哀,原来自己说来说去和眼前这个闷油瓶的关系,也无过这句话,但是他想往这句话上添任何的修饰语或者是感想词,都怕
是只能给面前一片空白的闷油瓶造成个无比恶劣的形象。
他不想让他讨厌自己。完全不想。
从西王母国回来,吴邪只来得及把自己洗洗干净并且好好睡了一觉,身上的外套什么的什么都没有换,有些脏兮兮的。并且在闷油瓶病房旺盛的暖气下,有点焦虑的吴邪越来越热了,脱了外套转身去挂在椅背上,却听见身后闷油瓶一直很平稳的呼吸声一个停顿,然后长长的呼出来。
“怎么了……?”他一回头,手腕突然就被坐起来的闷油瓶一把扣住,这吓了他一跳,但随即被那巨大无比的力气一把拉过去的时候吴邪却丝毫不怕,只是愣愣的看着闷油瓶盯着自己,眼珠上下小小的移动,明显是在打量。
“……你很重要?”
吴邪心想我操这怎么会是个问句,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盯着闷油瓶俊俏的面孔,觉得暖气似乎开得太大了,脸上很烫。然而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疑问,闷油瓶伸手摊到他背后,将一张胶布“哧”一声撕下来。吴邪一下就想起来了,那还是他贴在自己背上的呢。
“我说你重要。”闷油瓶看着手心的胶布,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两个字,“重要”,的确是闷油瓶的笔记没错。他眨了一下眼睛,用一种好不容易找到宝贝般的眼神望着他,将吴邪的手腕扣紧了:“你叫吴邪,我记住了。”
这回赖不着暖气了,小三爷的面孔整个烧红。
而那张胶布,吴邪想不通。想来张起灵绝不干多余的事,他一定是料到自己可能会出现现在的状况才贴上了胶布的,不过怎么可能有人提前知道自己会失忆呢?怎么可能会有人料得到现在这种状况呢?不不不,把闷油瓶当做人类来思考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而那个“重要”更是让吴邪一下子就慌了阵脚。
“这……这怎么跟快递似的?我难不成还‘易碎’、‘密封’不成?哈哈……小哥你说什么呢……”手腕还被抓着,吴邪想溜走都困难,偏偏脑子一片混乱,很快就语无伦次了,他喋喋不休了起来,死命的盯着闷油瓶床上的那些褶皱越说越乱,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感觉到闷油瓶的手一下放到了自己的头上:“够了。”
小三爷马上乖乖的闭了嘴,低下头去都不敢望过去。感觉面颊上越来越烫心想该死老子一个爷们儿被整得跟什么似的,但是想挣脱闷油瓶的手腕无疑是不可能,他嗫喏着:“小……小哥,手……”那闷油瓶还点点头“嗯”了一声,就是不放开。
吴邪要熟了。
他咬咬牙,凑上前去打算正儿八经的叫张起灵放手,总不能老是被他这样捉着啊。然而手刚撑住他的床侧凑上前去要说话,门却被“砰”地一声撞开,一股烤鸭的味儿伴随胖子的大嗓门迅雷不及掩耳的逼进来:“天真你怎么一下跑小哥这儿来了……哎?”
看着他们两的姿势,胖子的脸慢慢变的惊悚起来,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怪声怪气的说了一句:
“天真,你胖爷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您老可能是只兔儿爷。”
【5】
万万料不到这货会卡在这个节骨眼上进来。
小三爷一羞,就怒了。恶狠狠的扭过头去“呸”了一声:“谁兔儿爷呢?你丫脑子不是在斗里被砸坏了吧?”接着扭身就要往门口溜,感觉手腕上的力道似乎还想挽留一下,松了。吴邪面红耳赤的拖着胖子和他那两只烤鸭冲到走廊里“啪”的一下合上闷油瓶病房的门,这才敢长长的松出一口气来。
“哟
,我倒是想不误会,你胖爷我一进门就看见你直接站起来向小哥逼近,吓的我以为你要趁小哥身子虚玩点变态的……”话没有说完被吴邪一脚踢在腿肚子上疼的直抽抽,在胖子放下烤鸭袋蹲下身一边嚎着“天真你这是想干掉胖爷啊”一边揉腿肚子时,吴邪看见他圆滚滚的背,一下心生疑惑想到那张胶布。
“哎哟小天真你掀我衣服干吗?!!”
吴邪把胖子的外套一掀,看看里面的衣服,没有任何东西,倒是背上那一大个红心图案恶心的他一个白眼,放下他的外套低低的说了一句:“……没有。”
没有胶布。
胖子身上没有胶布,那么那张“重要”的胶布单出现在了自己身上,那算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铁三角一起下斗一起生死的重要,那闷油瓶子的“重要”是什么意义?
吴邪想得头痛,索xi_ng就往一边的椅子上一坐打胖子带来的鸭上扯了一条腿就往嘴里塞,一股便宜的香料味。而目光瞥到胖子在几米外惊恐的双手护x_io_ng状,把骨头剔出来向他那边一扔:“你干什么呢你!”
“小天真,你胖爷我喜欢的可是大妹子!”
“你拉倒吧你!小爷我正直的很!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不正常那也看不上你!”
吴邪晃荡着剩下半根的鸭骨头,试图扯出个轻松的笑容,刚要再啃一口,却发现视线慢慢成了一片浸润在水泽里的模糊,而放松下来的精神,崩溃的比自己想象的还快,他完全听不进胖子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只觉得鼻子强烈的一酸。
这可恶的张起灵……吴邪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掩饰他快要哭出来似地软弱表情,但是没一会儿,耳边胖子的声音陡然提高了,显得很惊悚:“我的娘啊!!!小哥你怎么下地了!!!”
一串跌撞的脚步声之后,吴邪感到肩膀上搭上一只手,吓得他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就看见张起灵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却坐的离自己很近。吴邪一急:“小哥你还不能……”话未说完,就听见那闷油瓶有一点柔和的声音:“别哭。”
小三爷在想,丢脸丢大了,同时在想,闷油瓶这家伙,该不是在试图安we_i自己吧?
【6】
这之后,吴邪终于回到杭州又做起了小老板,回去之前他执意给了张起灵一部手机,盯着他输进自己和胖子的电话和地址,又成功的打通了一遍之后,才勉强放下心来。看着那闷油瓶吃力的按着键盘,又看旁边胖子忙着对旁边的小护士吹口哨,只觉得下次见到小哥他千万别被胖子忘在哪儿饿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