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新都桥,恰逢七月,繁花盛开,簇锦如故,我觉得很难过,我知道我很想她,不是发打电话,连接视频那种可以解决的想她。
我很想她,想要立刻马上,飞奔到她住的城市,飞奔到她住的家门口,轻轻叩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然后紧紧抱住她,摸摸她的背,摸摸她的发,亲亲她的鼻尖儿,亲亲她的小脸蛋。
我想要一转身,她就跌进我的怀抱里。
——节选自摄影文集《繁花簇锦》,温簇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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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3日。
夏末初秋,蝉蜕不啾。
蓉城,这个既不属于南方,也不属于北方的城市,艳阳高照,一如烈夏,却并不十分晒人。
蓉城蓉大,东大门处,大一新生纪繁花,微红着一张脸,幽幽叹了口气,这才半拖半拽着一个二十九寸的暗红色拉杆箱,缓步走了进来,拉杆箱上,还架着一个尺寸不小的藏蓝色手提包。
她脸红着,并不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老家这个时节,可比这里要热太多了,也不是因为行李太重的缘故,二十九寸的大皮箱,看似能装不少东西,但实际上,里面除了必备的衣物,也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并不太重。
之所以脸红,不过是刚才在接新生的校车大巴上,目之所及,与她年龄相仿的新生们,无一例外,都有陪同前来报名的家长,除了她,一个人。
见纪繁花一个人,家长们闲着也是闲着,便热情地关心起她来。
“小姑娘是本地人吗?”
“怎么一个人来报名啊?”
“你爸妈呢?都不管的吗?”
纪繁花向来是个礼貌的孩子,面对各位目光里充满关切的叔叔阿姨,自然是微笑着一一回了。
不是本地人。
爸妈工作忙。
就是一个人。
于是,众位叔叔阿姨的关切里,又多了几分同情。
“大人工作再忙,也得顾着孩子不是?”
“娃娃是第一次上大学,家里就不担心吗?”
“我一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不也来送我儿子了!”
“我也是,孩子她爸忙,我就来了,不来不放心呢!”
“同学啊,你看起来很独立啊,不错不错......”
纪繁花礼貌笑啊笑,在嘈杂的jiāo谈声中很快了解到,这一车的新生,没有一个跟自己是同专业的,于是,拒绝再开口多话,但听着各位叔叔阿姨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阔论,不知不觉,她的脸就开始泛红,旋即便微微有些发烫。
等到车子停了下来,蓉大到了,纪繁花的脸还是红着,心里也多了几分惆怅。
纪繁花非蓉城人,这次到近千里之外的蓉城上大学,说起来,还是她人生里,第一次到外省,也是她及到眼下的行程里,走过的最远的路。
爸妈忙吗?纪繁花不太确定,但想来,应该是很忙的,毕竟,临到昨晚,她才收到了爸爸妈妈的短信。
妈妈的短信有一百来字,一条发不完,分为了两条发过来,结尾是老生常谈。
“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生活费每月会按时打给你,不要担心。”
至于爸爸,寥寥数字:“你阿姨最近身体不好,爸爸的钱很紧张,这学期的生活费,都找你妈要。”
昨晚八点左右,两条短信先后只隔了五分钟,彼时纪繁花正抱着双腿蜷缩在火车硬座上,夜里的车厢,在上一站又腾空了大半人,有些空dàngdàng的,很有点发冷。
她将宽大的外套整个蒙在自己身上,脑袋沉沉抵着膝盖,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望向长长的车窗外,外套覆着膝盖的地方,一团湿漉痕迹,久久没有消去。
月色较好的夜晚,倒是能看到一棵棵次第往后退去的大树,大树底部涂着石灰,白森森一截,大树周围,四下都是杂草丛丛。
耳边聒噪,纪繁花的思绪立刻被人声扯了回来,嘴角微微动了动,自言自语般:“嗯,我没事的,蓉城的天气很好,我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紧随着挺直腰杆抬了头,冲着前方那条长长的校园林荫道,浅浅弯了下唇角,林荫道两旁,是她尚能叫得出名字的gān高冠达的大树,法国梧桐。
现下这两排梧桐树还是绿意浓浓,如同在校门口撑起一把把遮阳伞,把整个道路覆盖成一条“绿色隧道”,再炎炎的烈日,透过密枝阔叶,也只能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等到再过一段时间,深秋的到来,气温开始下降,这些法国梧桐就会泛huáng,泛红。
纪繁花可以想象得出,那个时候,这里无论清晨还是huáng昏,光线过于柔和,这里就会如一幅油彩画,红红绿绿huánghuáng,美轮美奂,在这里散步,应该是件十分畅意悠然的事情。
当然现在这里并不柔和,整条林荫道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和大大小小的桌子立牌,要不是各种车子都被拦在校门外,这里恐怕,喇叭声也会此起彼伏。
学校的大巴将新生从各大车站接过来,一波一波,都是如纪繁花这样年轻新鲜的面孔,除了大多数身边都伴随着陪同而来的家长,新生一个人前来报到的,四下看去,倒是挺少。
纪繁花拖着大箱子,艰难地穿行在人群里,走过好几张桌子,都没看到自己专业的立牌,不知是这里人多,还是声音过分嘈杂,纪繁花突然就觉得,透过高大梧桐树漏下来的点碎阳光,晒得她还是有点发热。
边走边看,还没找到自己专业的迎新处,也还来不及将四周的环境看个熟悉,就有几个衣着整洁到有些违和的男生走了上来,个个脸上笑眯眯地,声音都十分的热情。
“同学你是大一新生吧,一个人来的吗?哪个系的啊?专业是啥啊?该不会是中文系英文系旅游系......否管你是什么系,我都是你最可爱的大师兄,我叫赵金,这几个也是你师兄,叫......不重要,总之,小师妹,蓉大欢迎你!”
纪繁花看着他们脸上那独属于老生特有的热情,乖乖巧巧地回答了。
“赵师兄好,几位师兄好,我是经管系的新生,专业是人力资源管理。”新来乍到,乖巧一点总是没错的。
“呦,难得,我们也是经管系的,虽然我们的专业是市场营销,虽然每届的人管班级都是四班,市场营销在二班,但各系上课都在各自那一层楼,四舍五入,我们都是你的直系师兄啦,走,小师妹,我们带你去办理入学手续。”
说完,几个人不由分说,一个帮纪繁花拖了拉杆箱,一个帮纪繁花拎了手提包,笑得都快合不拢嘴,边说边往前方走去。
来之前,纪繁花特地上网查过,浏览了数十篇“大学新生不得不知道的那些事”等相关文章,知道每个大学都会有老生迎新生这么个环节,但根据自己在网上得到的信息,一般都是一对一的,像这种四个男孩子帮自己拎行李,是不是有点过于热情了?亦或是蓉大校风淳朴,尊老爱幼,这只是特色?
思及此,纪繁花就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快步跟上,说着:“谢谢各位师兄了,箱子很重,还是我自己来吧。”
“哎呀呀,小师妹客气了,这箱子哪儿重了,放心,师兄有肌肉。”拖着拉杆箱的那个憨憨笑了下,看起来确实不吃力。
“对对对,小师妹客气了,嘿嘿嘿,小师妹很有眼光哦,选了我们经管系,以后大家都在一个系里,小师妹有需要,尽管招呼,别跟师兄们客气哈。”另三个也笑眯眯附和接话。
说话间,几个人就到了新生入学手续办理处。
身形最高,看起来最故作老成的师兄,麻溜地从纪繁花手上接过通知书身份证等资料,又麻溜地递给办理处的工作人员,很快,在纪繁花的注目下,新生入学手续就办理好了,纪繁花手上也多了一枚钥匙和几张纸单。
还没细看纸单上写的什么,几个师兄不由分说,又拖着拉杆箱和手提包,换了一个方向走。
“花花小师妹啊,报到好了,现在我们就带你去领被子小脸盆啊,还有课本。”一个捋了捋额前稀疏的几根刘海,继续笑眯眯说。
“对对对,还有课本,千万不能领掉了。”另外三个也跟着呵呵笑。
纪繁花看他们这样,立刻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手上的纸单,生怕一不小心,就落领了东西。
领完了被子脸盆和课本,四个热情的师兄手上再没空着,又笑眯眯地领着纪繁花往女生宿舍去。
纪繁花注意到,周围的新生,除了陪在一旁的家长,基本都是一个老生带着新生,都是一对一,就她,四个师兄领着,怎么看都确实有些过分了,可她还没开口,师兄们就仿佛dòng穿了她的心思。
“小师妹放心,我们真的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对你格外热情,真的不是,我们就是特别热心肠,就是特别关爱新同学,放宽心放宽心,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纪繁花听着听着,便觉得嘴角有点抽搐,果然如网上科普,颜值是新生的第一生产力,每一位师兄,都很真情实感,都很能按颜值分配服务。
她一米六三,不算很高,五官长得秀雅,皮肤很白,笑起来两颊会漾开一对梨涡,自身美不美的,从小学起就深有体会,也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大美女,但小美人那一挂,还是能勉qiáng靠得上边。
纪繁花正感慨师兄们的“为颜值服务”,就注意到迎面走过来一个高挑的女孩子,人还未走近,声音先传了过来。
女孩子声音有些沙沙的,语调不算快,浑然夹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
这会儿日已西斜,清风徐徐覆面,有只鸟儿叽叫着,从一棵绿树枝丫,迅速地又飞到另一棵绿树顶稍上,带了叶片上的浅浅灰尘,在暖huáng的光线间,肆意飞舞而起。
纪繁花便听到一句话,从迎面走来的女孩子那绯色的唇瓣间,缓缓吐出,而女孩子嘴角的弧度,是微笑着,刚刚好。
她说:“这个师妹,我好像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小甜饼,小树苗亟待呵护,营养液神马的请多多多多多给繁花簇锦砸过来吧!感恩爱我,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