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了几日“穆清舟”这个名字，君骅已然习惯了，后来想着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便算是认下了这个在人间界的名字。

可能在那人放弃以前，这三界再无君骅，唯有穆清舟而已。

两人在魔shòu山里走了有十来日的时间，大多数时间都在迷路，等到走出深山老林的那一刻，杨翊激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魔shòu山的另一头，因为害怕魔shòu的侵扰，两人又沿着一条小河走了大半天，才远远地望见一座村落。

路上杨翊给穆清舟讲解了为何魔shòu山方圆几里都无人烟的原因——附近村落里居住的多为普通人，害怕被魔shòu山里的魔shòu侵袭，于是都将住处搬离了魔shòu山的地界，祈求一时平安。

穆清舟问道：“你既说修仙界会护佑普通人，为何不将魔shòu山设下禁制，不允许其中的妖shòu出山，以免为祸人间？”

杨翊却道：“清舟，你可知这样一道禁制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将禁制范围扩张至整个魔shòu山脉吗？”

穆清舟不清楚人间界灵力匮乏，不同千百年前那般浓郁，只觉得如今人间界的修行越来越懈怠了，怪不得这么久了都还没有一人能够飞升成仙。

两人边走边聊，大多数时候都是杨翊在叨叨，穆清舟面无表情在听，偶尔会提出点疑问让两人探讨一番，除了气场冷了点，倒也不失为一名好学的好学生。

不多时两人已经接近了村落，此时正值落日时分，农忙早已经结束，村民应该在家准备晚上的饭食，但村落里安静异常，见不着一个人影。

杨翊对外界只是偷偷听见外出过的师兄弟提起过，只知道这里有一处村落，无极仙宗门下的弟子会定时来这里替他们赶走偶尔出没的魔shòu。

这个村落可以说是收到无极仙宗的庇护的。

此时杨翊还是一身无极仙宗的道服，虽然破旧了些，在山中钻了十来天，早就污秽不堪，但还是能辨认出来的，因此他并不担心村中会有什么对他不利。

穆清舟跟着杨翊在村落中穿行，小村庄寂静非常，且每家每户门户大敞，屋内还保持着人们离开前的摆设，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让整个村落的人都匆忙离开了一样。

围着村落转了两圈，不说活人，连或者的jī犬都没见着。

杨翊思索片刻，去一户看起来比较殷实的人家里取了些日常的衣物，再将自己一身污垢换洗gān净，又拿了些米面放进乾坤袋，最后在桌上留下一颗穆清舟杀掉一匹魔láng取出的灵核，算是jiāo换的钱财。

穆清舟却是站在屋外，默默感受四周的气息，等到杨翊出来，便道：“这里的人的气息已经快散的没有了。”

杨翊皱着眉：“不应该啊，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而且刚才来的路上我就发现，有淡淡的血腥味，这里也有。”

“什么？！”

“大概方位在往魔shòu山去的位置，但过的太久，可能不准。”

两人从来时的路往回走，杨翊虽然着急，但微薄的灵力支撑不住他长时间疾行，到头来还是穆清舟带着他朝着感受到的方位奔去。

进得魔shòu山的地界，穆清舟没有直直入山，而是拐了个弯，进了外围的小树林——这里也属于魔shòu山，但靠近外围，少有妖shòu出没，而且这里生长着一些药草野菜，常有胆大的村民到这里采摘。

血腥味在这里最明显，越往里走连杨翊都能闻到。

穆清舟的感官何其敏锐，早在靠近从魔shòu山出来的时候就闻见了气味，不过只当做是妖shòu捕猎残留下的气息，并没有放在心上。

越往深处走，便是完全是魔shòu山了，附近的村民害怕误入，在边界做了记号。

但穆清舟说气息还要再往里一些。

约莫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穆清舟只觉得脚下踩了什么半软不硬的物什，低头一看，发现是半只人的残掌。

穆清舟猝不及防一脚踩上去，看清是什么后脸都黑了。

杨翊也没见过这种，一时之间脸色也有些难看：“这难道是遭遇了山中的魔shòu？”

穆清舟不动声色绕开那只残掌，道：“气味更重了，恐怕更遭。”

哪怕两人做好了心里建设，但在见到眼前的景象时仍然收到了视觉上和心理上的冲击。

一地的残肢，什么部位都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混杂在一起，腥味和酸臭味迎面扑来。

十来只魔láng还在大口啃噬着。

“……这是……整个村落的人？”

穆清舟掩住口鼻，眉头紧皱：“不清楚，但从数量上看……应该不少。”

杨翊努力不让自己反胃吐出来，偏过了头去：“真的是……太惨了……这些魔láng为何会屠掉一个村落的人？”

然而魔láng不会说话，死人也不会，对于凶残的妖shòu穆清舟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大面积的寒冰从脚底蔓延，有选择性地冻住了魔láng，只在瞬息之间，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

杨翊踩着冰层，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凑上去看那些魔láng，围着上上下下看了几圈，在魔láng的脖颈处发现了一道灵力印记。

无极仙宗的印记。

“这些魔láng……是被无极仙宗驱逐过的。”杨翊道，“他们会帮周边村落驱逐妖shòu和怨灵，也算是修行的一部分。”

穆清舟想要上前，但面前一地的láng藉让他放弃了这样的想法，遥遥问道：“有关系？”

“我猜……这个村落里魔shòu山最近，受妖shòu困扰应该是最多的，所以无极仙宗来驱赶妖shòu的次数也多，这些魔láng在山中算是低阶魔物，只不过是群居在一起才能生存，但想要在魔shòu山里捕猎食物大概比较困难，所以才会对人类下手，就像之前我遇见的那些。”杨翊道，“而进入魔shòu山的大多都是修士，魔láng无法伤及他们，于是只能将重心放在周边的村落里，所以最近的村落应该是魔láng的第一选择。”

穆清舟顺着他的猜测往下思索：“所以，因为在侵入村落的时候被驱逐，又无法向无极仙宗报复，只能选在无极仙宗没能到来的时候突袭村落。”

杨翊点点头：“大概是的，魔láng虽然低阶，但到底是妖shòu，还是开了灵智的。”

“……”穆清舟不知作何感想，无论是人还是魔shòu，对于天上界众仙来说皆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但到底是活着的生灵，也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说不清孰对孰错。

杨翊转了一圈，每一只魔láng脖颈上都有无极仙宗做的驱逐标记，便证实了这些魔láng真的是蓄意报复。

看够了，杨翊站回到穆清舟身侧，道：“走吧。”

穆清舟催动暗劲，被冰封住的魔láng碎了一地的渣，只留下体内的灵核。

这是这些时间来杨翊要求的，两人身上没有钱财，杨翊便建议取出妖shòu体内的灵核，这无论是修仙界还是人间界都是可以用作jiāo换的本钱。

于是穆清舟便会在每次将妖shòu冻成渣之前，摸清妖shòu体内灵核的位置，避免灵核被一道人道毁灭。

看掉进血污里的灵核，苦着脸扭头看穆清舟：“这还能要吗……”

穆清舟却道：“本不打算要的，习惯了。”

杨翊只能放弃这些魔láng的灵核，毕竟两人已经在魔shòu山里收集了许多，够一段时间的用度了。

两人正打算离开，忽地半空之中从远处传来呼啸之声。

穆清舟感受了一番，道：“有人来了，观修炼方式，与你一般。”

杨翊大惊：“你这都能感受到？！”

正说着，眼前人影一晃，五道人影从半空跃下，一见眼前的惨状，纷纷将用作御物飞行的法宝握入手中。

“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这……我认得那头颅，那是前面村子的村民，每次来驱逐妖shòu时都是他来给我们指路。”

“可恶……到底是谁如此残忍！”

“……杨翊？”有人认出了站在几步开外的杨翊，“你怎会在此处……不对，你是怎么到的这里？”

穆清舟偏头看着杨翊，问他：“认识？”

“嗯……早先是同门来着。”猝不及防之下遇见熟人，杨翊有些不自在。

“杨翊！”有被视觉冲击昏了头脑的弟子冲杨翊吼，“这是不是你gān的？！毕竟你连授业恩师的功法秘籍都能偷去卖了！”

杨翊面色一沉：“都说了不是我。”

“若不是你，为何你会被逐出宗门？”

逐出宗门是事实，因为偷窃被逐出从门还是事实，就算杨翊有理，依旧百口莫辩。

不想再争论这件事，杨翊对穆清舟道：“我们走吧。”

“不准走！”

“他偷窃与否我尚不知。”穆清舟淡淡开口，“若是这里的事，不是他。”

那弟子还欲说话，领头的高阶弟子拦住他，示意他看肢体上的痕迹：“确不是他，你看这伤口，乃是妖shòu所为，而且这里有魔láng的气息。”

被这人一拦，穆清舟同杨翊二人已经朝树林外的方向走去，那人略一沉思，唤住了穆清舟。

“这位道友。”那高阶弟子道，“若你与杨翊只是顺道结伴，于某在这里还是要提醒一句，杨翊心术不正，还请道友多加小心。”

“无妨。”穆清舟站定，侧了半边身子淡淡看他，“他打不过我。”

杨翊：“……清舟你怎么能这样。”

直到从树林中走出，无极仙宗的五名弟子也没有再跟上来阻拦两人。

两人继续向前，一时无话。

最终还是杨翊憋不住，小心翼翼问穆清舟：“清舟……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穆清舟道：“如果是指偷窃之事，不必再谈。”

“为何？”

“且不说你们口中的功法秘籍是何物，效果如何，若真是你，为何不自己修炼，反倒拿去卖了。”穆清舟语气淡然，“你修为之弱，因是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虽然你说的是大实话，但是……”杨翊摸了一把辛酸泪，“为什么还是这么扎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