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修仙界的地界，便是寻常的人间界。

驿道上来往的商队，路边叫卖的茶铺，城中热闹非凡的集市，都让穆清舟觉得非常新奇。

杨翊再一次掏钱买下穆清舟感兴趣的小物什，捏了捏gān瘪的小钱袋：“就算这钱都是你赚来的……但还是省着点用啊……”

之前在魔shòu山收集的魔核由杨翊负责换成了银钱，和穆清舟在城中的饭馆吃了一顿，随后两人在集市随意闲逛，期间穆清舟对人间界的小玩意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杨翊只能任劳任怨地掏钱买给他。

最无奈的是，穆清舟丝毫没有“钱”这种东西的概念，无论是便宜的还是贵的，只要是感兴趣的，统统都要拿在手中把玩许久。

于是换来的银钱很快便要见底了。

穆清舟咬了口手中的糖人，没了半个脑袋和小半个上身，太过甜腻的味道让穆清舟皱了皱眉：“为何担忧，若是用光了，再去取灵核便是。”

杨翊却道：“这里灵气稀薄，虽不是没有妖shòu，但非常难寻，所想要找像魔shòu山那样的妖shòu聚集地，恐怕比较困难。”

穆清舟点点头，将手中咬了一半的糖人递到杨翊面前，一本正经：“那便不要了，还回去吧。”

杨翊一愣，哭笑不得：“清舟，且不说吃的东西能不能退回去，这你都咬过了，别人怎么也不可能要了。”

穆清舟眉头动了动，qiáng硬地将手中的糖人塞到杨翊手中：“不要了。”

“……别啊，不是，清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杨翊举着糖人，有些无措，“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你的钱，我……”

穆清舟摇了摇头，仍是那三个字：“不要了。”

说完不待杨翊反应，抬脚向前走去。

集市里人多，杨翊担心两人走散，只能匆匆将糖人放进乾坤袋保存起来，匆忙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穆清舟却又停下脚步，等杨翊赶上来时，直视着前方，淡淡道：“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做错了，你可以告诉我。”

杨翊只觉得受宠若惊：“别……别这样……我知道清舟你之前生活应该是很富足的吧，没事的，你可以按照之前的习惯来的，没有关系的。”

穆清舟微微偏过头看他。

杨翊讪笑一声：“清舟你人好看修为还高，肯和我这样的人一道走，我真的很感激，你人很好。”

“你根本就没问过我为何要和你一道走。”

那日在河边，两人分吃了一张面饼，杨翊只是随口一问穆清舟为何会在这里，是想去哪里。

本以为穆清舟不会回答，却见他沉默半晌后，缓缓摇了摇头：“不知。”

然后杨翊脑子一热，就问穆清舟要不要和他一道走。

而穆清舟想着与其一个人在人间界摸爬滚打，还不如拉着一人一道，于是便同意了。

全程杨翊都没有问过穆清舟是何身份，有何目的，同样的，穆清舟亦然。

不过是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一起相伴走下去罢了。

傍晚时分，杨翊挑了家客栈投宿，比起当街的几家店来说显得有些简陋，但也胜在整洁。

要了饭食要店小二送上楼，穆清舟同杨翊便上楼往房间去。

两人同进了一间房。

本来杨翊是要像之前一样定两间房的，却被穆清舟拦下。

“一间无妨。”

杨翊摇头：“还是两间，清舟你不用太在意什么的。”

店小二也劝道：“是呀，小店就只剩下小间了，挤在一起难受，还不如一人一间宽敞。”

但穆清舟却非常坚持：“一间。”

杨翊突然觉得，在某些地方，穆清舟也是倔qiáng地可怕。

便依了穆清舟的意思，在店小二怪异的目光下开了一间房。

不过杨翊需要和穆清舟约法三章：“先说好哦，chuáng你睡，分chuáng被子给我我睡地板就好。”

穆清舟不答，等进了屋，杨翊将房门关上，这才开口唤他：“杨翊。”

杨翊正准备去翻柜子里有没有多余的棉被，闻言头也不回：“嗯嗯？”

穆清舟头一遭觉得有些无力，轻叹一口气：“你过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杨翊闻言全身一顿，立马奔到穆清舟面前乖乖坐好：“清舟你想谈什么？”

“……你，怕我？”

“唉？没有啊。”

“或者，你……觉得我……不好相与？”

“清舟你人很好啊，为什么这样想？”

穆清舟看着他看许久，道：“我与你是合作关系，我初入……这里，很多事情没有你了解，因此我同你一道走，不过是各有所需罢了，因而你并不用多让着我什么。”

顿了顿，又道：“何况，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以接受这些。”

杨翊挠了挠面颊，笑的有些腼腆：“清舟你这么厉害，其实有没有我都一样吧，所以能让你陪我一起走，怎么看都是我赚了，没有其他可以报答你的，只能对你对好一点更好一点了。”

穆清舟默默看他。

杨翊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盯着穆清舟的视线忍了又忍，终是放弃似地大吼道：“好吧！我其实是害怕等清舟可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把我抛下！想对你好一点让你没那么容易离开而已！”

“……不会。”

杨翊自bào自弃地吼完，然后闭着眼等着穆清舟把他冻成冰雕泄愤，等了半晌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并且还得到了穆清舟的承诺。

猛地睁开眼，穆清舟就坐在他对面，面色淡淡。

“我只能告诉你，我在这里并无去处。”穆清舟道，“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只要我还在这里，我就不会独自离开。”

杨翊闻言一怔，随即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正要开口，却被敲门声打断。

“客官？你们要的饭菜。”

穆清舟示意他去开门。

店小二进门来，目光四下环顾一圈，这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房正中的木桌上，笑道：“等下还有热水送上来，客官洗漱完早些歇息吧。”

杨翊急于确定穆清舟的承诺，赶着将人送走了，门一关转头就扑到了穆清舟面前。

“清舟……你……你方才说的……？”

穆清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既然杨翊想听，那再说一次就好了：“只要我还在这人间界，我就不会留你一人而独自离开。”

杨翊得了承诺，激动非常，连穆清舟口中称呼这世间为人间界都没有注意到。

人间界，而身处这人间的世人却不知这个称呼。

好在杨翊并没有意识这个称呼的严重性，只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中。

穆清舟看在眼里，稍稍松了口气。

用过晚饭没多久，店小二似乎是掐着时间来的，收了残羹碗筷，很快又送上来一大桶热水。

穆清舟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莫说从外沾的污渍尘灰，他自己连汗都没有出，根本不需要沐浴。

倒是杨翊，明明是和他一道在走，却每每都能沾的浑身是土，每天都要全身沐浴。

之前两人一人一屋，杨翊在自己房里随意怎么做，但今天房里还坐了个闭目打坐调息的穆清舟，杨翊觉得有些羞涩。

“那个……清舟，你要洗吗？”

穆清舟闭着眼，将体内灵气运行小半个周天，没空搭理他。

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凑上去嗅了嗅，杨翊惊异地发现一天下来，穆清舟身上连点汗味都没有，根本用不着沐浴。

再次感叹一声修为高真好，杨翊便扭扭捏捏地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

通常客栈里都是有屏风将放置浴桶的地方隔开的，但这客栈实在是简陋，连个遮挡物都没有。

杨翊只能飞快地把自己扒gān净，将身子没在水中。

但温度恰到好处的洗澡水让杨翊觉得舒坦非常，一时间忘记了要速战速决的想法，一心只想在水里泡个够，洗去一天的疲倦。

等到穆清舟运行完一整个周天，杨翊已经趴在浴桶边昏昏欲睡了。

走到浴桶边，穆清舟低头打量起这个只有十八岁的人族少年。

还记得他的同门说他，五岁开始炼气，十八岁才堪堪筑基结丹，如此缓慢的修行速度，简直是闻所未闻。

穆清舟不由抚上了自己右手手腕的疤。

思忖良久，穆清舟伸出手指，虚虚就要点上杨翊的前额，却见杨翊动了动，悠悠转醒。

“唔……水凉了好冷哦……”杨翊还泛着迷糊，一睁眼却看见面前一片白，待神思清醒，却发现是穆清舟，不由一惊，“……清舟？”

穆清舟在杨翊一动的时候便收回了手指，却来不及走开，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杨翊转醒。

“清舟你也想洗吗？可是水被我洗过了，我让小二重新送一桶上来吧。”

好在杨翊想的不多，并不觉得穆清舟围观他洗澡有什么不对。

“……不必。”

被打岔了穆清舟也不觉得有什么，只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并不一定要知道真相。

当夜。

在杨翊的qiáng烈要求下，穆清舟还是坐在chuáng尾处打坐，只不过杨翊并没有如愿打地铺，而是一同挤在了chuáng上，睡在外边。

头一遭这么近地挨着穆清舟，杨翊生怕挤着了，拼命chuáng沿挪动，直到穆清舟淡淡道：“你再动要掉下去了。”

这才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了。

但杨翊心大，习惯了这种诡异的一坐一躺同一张chuáng后，竟也慢慢地睡着了。

穆清舟听着杨翊逐渐平稳地呼吸声，也闭目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深夜时分，穆清舟张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

便听过道里有脚步声传来，很细微，却逃不过穆清舟的耳朵。

那脚步声从楼下来的，小心翼翼，停在了他们门前。

悉悉索索一阵响动，糊在门上的纸被戳了个dòng，一支小竹管伸了进来，送进来一股异香。

穆清舟嗅了嗅，晃了晃头，又闭上了眼。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插在房门上的满栓被拨开，有人推门而进，贼头贼脑四处环顾，见屋中毫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你确定这两人有油水？”一人低声问道，“两个大男人，只开一间房，这么穷酸。”

另一人同样压低了声音：“这两人身上有乾坤袋，指不定里面有什么宝贝，而且那穿白衣的，弄废了买到jú馆，定能卖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