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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暗了,我眯起了眼,手腕上的力道很大,我尝试着挣开,对方却纹丝不动。
我让他松手,那力度却越来越用力,我忍不住挣扎。此刻台上灯光闪烁,终于有了一丝亮光,落在那张脸上。
我轻轻瞥到,而后不敢动了。
沈宴的脸和光揉在了一起,我趴在他身上,我嗅到他的气味,是新换了香水吗?
我努力地让自己维持镇定,我低声道:“松开。”
沈宴陡然松手,我跌在他怀里,大喘了一口气,我立刻爬起来,往角落里走去。
我深深陷入角落软椅里,像一只仓皇逃窜的老鼠,我低头嗅着自己的衣服,伏特加的气味。
他会怎么想我?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酒鬼?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开始胡思乱想。
他会鄙视我吧,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答应他离开他,可离开他就如同强制戒断,太痛苦了。我只能依靠别的,比如酒精来把沈宴戒掉。
拍卖会上开始介绍我的画,我心神不宁,直到灯光投向我,我才回神,站起身朝他们点头。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我坐下来,捏紧了拳头。
那副画是我少年之作,当时我还只是个在法国留学的穷学生,遇到了沈宴。他当时是商会之子,家里很有钱,在华人圈子里吃得很开。
毕业的时候,我们的作品放在学校里展示,我站在自己那幅画前,看着别人的画都被卖出,我不可能不失落。创作之路最怕的就是没有才华,我的导师一直都对我说,我不适合这条路,就算是我很努力,可光是努力并不够。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遇到了他。
沈宴走到我面前问我,这幅画能否卖给他,他问我多少钱。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很激动,我把画取下来,磕磕巴巴对他说,不要钱送给他。
然后他就笑了,他说,那可不行。
后来他请我吃饭,我请他看电影。他大概没有去过电影院,第一次我问他要不要爆米花,他还问我爆米花是什么。
我们吃了五顿饭,看了四场电影,分享完了五六个歌单,聊了一整个明天。约会结束时,他侧过头吻了我。
我恋爱了,我陷入爱河,彻底爱上了他。
但说到底我没这福气,他失忆了,把我忘了干净,顺带讨厌上了我。
他把我送给他的画丢到了拍卖行。
我听到有人报价,一次两次三次,那锤子轻轻敲响。我忍不住去看他,昏昏暗暗的光线里,他的位置已经空了。
5
拍卖会结束后是一个派对,买下我画的是一个做建筑的商人。
他们把我叫过去,这种场面我遇到过一次,刻骨铭心。
我给波文打电话,让他快来接我。他说他被拦在了外面,根本进不来。
我想用胶水把自己沾在椅子上,有人走了过来,我只好站了起来往包厢走去。我不太明白,那些对于艺术有所追求的商人买下了画后,又为什么还想要认识背后的画家。
我想到以前沈宴和我说过,他们会觉得玩弄艺术家比品鉴作品更让人兴奋。
包厢门从里面拉开,里面很暗,我被推了一下,我听到有人在笑,他们说,“看啊,大画家来了。”
我走过去,一桌子的酒,男的女的坐在一块,我的画被丢在角落里。
“赵老师,你来了啊,快过来坐这边。”
我被拉过去挤在两个人之间,浓郁的香水味让我头疼。有人挤了过来,我的嘴边被顶上一杯酒,一张陌生的面孔,我与他对视,低声道:“你好。”
“喝一杯吧,你那副画可真贵。”
轻飘飘的一句话,我连拒绝都没用,嘴里被灌了酒。
我不讨厌喝酒,我只是厌烦这类应酬。
我没能听从波文的叮嘱,还是喝了很多酒,后来到了兴头上,
有人抽起了大麻,问我要不要,我接过烟后偷偷丢了。我拿着话筒开始唱歌,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们应该是觉得好笑的,亵渎艺术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只要有钱就行。
我又醉了,丢了话筒走到沙发里,想找个地方休息。
我还未来得及坐,手臂被拽了一下,我睁开眼,扭头看去。隐隐约约朦胧的光线汇聚,沈宴的脸忽明忽暗,他盯着我。我觉得自己在做梦,揉着眼睛凑过去,肩膀却被抵开,我浑身一震,而后听到他说:“赵温嘉,你在做什么?”
我回过神来,浑身发凉,脊椎慢慢僵硬,我可能要变成活化石了。
他刚才一直在这?从我进来到此刻,他都看着?
我不敢置信又恼羞成怒,那些情绪把我给塞满,我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我站起来,对他说:“不用你管。”
他笑了,他坐了回去,“我没想管你,只是你这样子太难看了。”
6
沈宴的确是和我理解的不一样了。
也许沈宴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人,绝情的刻薄的。
但从前的他,爱我的他,会在我面前收起这些棱角。他爱撒娇、喜欢赖床、会起个大早替我做早餐,虽然厨艺并不好。夏天下雨我们就搬个椅子坐在大门口,雨水很凉,我拿着画板,他蜷在椅子里,我偷偷画着他。等他醒过来,我把画给他看,他不喜欢他说好丑,然后拿过铅笔在自己的脸上写上一个“帅”字。我俩笑作一团。
我好爱他,好爱记得我的他。
我从派对上仓皇而逃,波文好不容易进来了,我让他在男厕门外等我,我推开隔间的门,趴在马桶上吐得胃抽抽。我晚上没吃东西,吐了之后,胃里就像是烧过一样,一阵阵泛酸。我有些脱力,翻身坐在了地上,用手捂住发烫的脸。
波文在外面喊我,我喉咙干涩,揪着衣襟把扣子解开,我张了张嘴,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尝试着自己站起来,手撑着地去拉扶手,两腿就像是被打折了,摇摇晃晃跌撞着,没走几步就摔了。我躺在地上,心里还庆幸这地方没别人,不然多丢人。
我觉得自己有些惨,喝下去的酒让我大脑混沌,胃都快废了。我趴在地上,整个身体都懒了下去,不想起来了,要这么一直躺着就好了。
昏昏沉沉闭上了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脸上一凉,手腕被用力捏着,我睁开了眼。
沈宴蹲在我面前,我呆钝地看着他,他眼里是我那副痴傻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赵温嘉……”
他喊我名字,只是三个字我都要热泪盈眶了,我期盼地看着他,妄想他那颗失去记忆的脑袋是被流星砸过恢复了过来。
他对我说,“不要再喝酒了。”
我的视线贪婪地临摹他,我都快喜极而泣了,我激动地说,“好。 ”
然后他松开了我,我的后背砸在地上,我使劲地掀开眼皮,我看着他从我视线里消失,波文进来了。
我被波文扶起来,他问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