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时,丛溪轻轻勾动了一下唇角。
尽管是很细微的一下,但那也是一个笑,我立刻想到了一个成语——如沐春风。而且绝对比字典里的解释更清楚,更形象。
丛溪很快恢复了冰冷的脸,他站了起来,不再说什么,慢慢走开了。
而我却在他身后沉默了,发呆了。
于是,那一天,我成功的创造了在医院吃饭,下午上班居然还迟到的记录。而且此记录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没被人破过。
接下来,为了避免这种失控再出现,我就连巡房也不走丛溪病房那边的电梯。
这样又过了很多天,某一日一上班就发现几个年轻护士往丛溪的病房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奇跟过去,看到房门紧闭,佳明正在里面不知干什么。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护士回答,“丛溪哮喘发作,佳明正在给他检查。”
哮喘?
这种死不了人的病有多折磨人,我太了解了,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就有哮喘,不能接触过敏物质,不能过度劳累,不能太过忧虑、悲伤,过度兴奋,甚至大笑,季节变化也要特别注意。
可以说,哮喘是世界公认的医学难题,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疾病中四大顽症之一。
我不得不感慨老天的“仁慈”,居然让丛溪有哮喘这个病。
不过感慨归感慨,我尽责的遣走了所有人,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等换好衣服再出来,佳明已经做完了检查,见我询问的望向他,无奈摇了摇头。
我急忙把他到一旁问具体情况。
“哭的喘不过气来,引发了哮喘”,摇头加叹息,“护士说,他晚上总是哭,一个人,坐在窗台上。”
佳明不知道关于夏阳的事,以为他是因为醒来了这么久,没有家里人来看他而难过。从头到尾,我听到他叹息了很多次。
但听了佳明的话,我才意料到我居然也疏忽了这个问题。
敏伟没有跟我提起过,我也没有想过要问,看来我真不是个好听众,也不是个好的照顾者。
于是立刻,我给在加拿大的敏伟打了电话,但敏伟却告诉我,因为坚持要和夏阳在一起,丛溪家里的人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
哈?
这个世界,到了这个时代,还有断绝家庭关系这种事发生?
而且看起来那么青涩、羸弱的丛溪,竟然有那么坚决的一面。
出了事之后,丛溪的父母没有来过医院一次(我敢肯定,警察一定通知了他们),丛溪醒来之后,也没有想过要联系他们,而这才是最决绝,令人最想不到的。
该是多么狠的心,多么坚决的决裂,才会断掉血浓于水的亲情?
我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
已经吃过药睡着了的丛溪,很安静,不再流泪。
我从病房门上的小窗户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离开了。
第4章
日子照样如流水般的过着,我再不像前几天那样刻意避过,偶尔也会去丛溪的病房看看,跟他说说话。
虽然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他听没听进去也是个问题,但我不介意。
因为这个可怜的孩子,需要有人关心。
丛溪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个很听话的病人,佳明让他做各种检查,他从来都是乖乖的任人摆布,吃药从不喊苦,打针连眉也不皱一下。
做医生的,都希望能碰到这样的病人。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一向听话的病人,竟然突然不见了。
护士匆匆忙忙跑到办公室来的时候,佳明正好不在,看她急的快哭出来的模样,我更担心的是丛溪能去哪里。
我安We_i了那个小护士几句,叫来更多的人到医院各处去找。
找了一整圈,结果是没找到,护士更慌了,值班的时候丢了病人,这事
可是可大可小,也难怪那个小女生会急成那样。
我劝了劝她,叫她不要着急,让那几个护士继续找,然后换下医生袍,开车离开了医院。
我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一边想十七岁的少年喜欢去哪些地方玩,一边打电话给加拿大的敏伟,问他有什么地方是丛溪会去的。
敏伟在电话那头想了想,让我等等,过了一会儿发过来一个短信,是一间KTV的地址,我立刻开车过去,问了吧台的小姐,果然回答有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生独自要了一间包房。
于是,我在服务员的指点下,推开了那间包房的门。
果然,在昏暗的灯光中,丛溪一个人坐在地上,双腿蜷起,双臂紧紧抱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液晶屏幕。
我轻轻关上门,走进去,看向屏幕,正播放的是男生版的《我愿意》!
没有声音,只有画面和一排排的字幕滑过。
我坐到丛溪旁边,问,“你怎么跑出来了,医院那帮小护士都乱套了,很担心你。”
丛溪不说话,像是没看到我这个人,也没听到我说的话,仍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
我眼睛不经意瞄向旁边的点歌台,发现一长串点的居然都是这首《我愿意》!
就这么喜欢这首歌?
他不理我,我自便,四处看了看后,我找出话筒,对着屏幕唱了起来。
虽然没有伴奏,但我对我的歌声很有信心,再怎么说我也是得过校园歌唱大赛第一名的人啊!
不信,瞧,就连木木呆呆的丛溪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确实是好听吧,我要早生个二十年,就没张学友什么事了。
丛溪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清澈无比,但我自动忽略,在里面添加了崇拜,呵呵,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问他,“怎么样?好听吧!”
丛溪呆呆望着我,抖动了几下唇,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下轮到我目瞪口呆了,我知道他因为夏阳的死难过,也知道他爱哭,可他从来没有这么哇哇的哭过,而且还扑到了我的怀里,哭得我X_io_ng前的衬衣全都湿透了。
目瞪口呆之后,我继续手足无措,双手举起,不知道该抱他,还是该推开他。
丛溪趴在我X_io_ng口,双臂环在我脖子上,哭的快断气了。
我突然想到他有哮喘,急忙扶他坐好,一边拍他后背帮他顺气,一边哄他。这可是在KTV,看他的样子也没带舒张剂,要是发作了,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他收住了眼泪,但还是一直气喘不已。我还是万分小心的观察着他,翻出纸巾替他擦眼泪。
像是哭够了,他慢慢停了下来,然后微微转头对我说了一句话。
哈?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能不能拒绝?
因为丛溪问我,可不可以唱这首歌给他听。
我刚才不是唱过了吗?
可是,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想让我将点歌台上的那不知道多少首的《我愿意》都唱完!
God,不用吧?
虽然我唱歌是很好听没错啦,但也不能这样吧。
我没哮喘,可是嗓子也受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