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喝这碗血水就算结拜了。」「哦。」小脑袋点了点,跟着两个哥哥朝天地与四方神明各拜了一拜。
待九炷清香插上黄土,小虎子捧起陶碗:「好了,我们三个一人喝下三分之一的血水,以后就是兄弟了,我是大哥,我先──」咕噜一大口,咽下。「恶,怎么那么难喝,换你。」萧焄璋接着,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枉然,陪着玩到底就是。
「换雀雀!」没有刀子、没有流血、没有长得记不住的词儿,只是喝水的简单动作,雀雀喜孜孜地急着参与,捧着碗,小嘴啜饮一口:「唔唔,好难喝,呜呜……」「没关系!雀雀这样就算礼成哦,乖,」小虎子把碗抢过来,塞进萧焄璋手里,转身将么弟抱起来。「剩下的我叫你二哥帮你喝,别哭别哭哦,大哥疼哦,乖乖,不哭不哭,雀雀喝一口就够了,乖乖。」凝视淡红色的血水,萧焄璋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是我?」「你是大哥我是大哥?」
「……你是大哥。」
小虎子点点头,接着问怀里的小孩:「雀雀,虎哥哥问你,大哥跟二哥同时说话,你是要听大哥的还是二哥的?」雀雀侧着脑袋想了想,「大哥啊,大哥比二哥大,对不对?」「没错,就是这样!」小虎子得意地朝义弟挑衅地瞟了眼,回头香了么弟软呼呼的脸颊一记。「聪明雀雀,大哥没白疼你!」「嗯,雀雀不是笨笨瓜!雀雀是聪明瓜!二哥帮雀雀,谢谢二哥!」就这样,在一大一小的热切目光下,萧焄璋心不甘情不愿地喝光剩下的血水,完成这个荒腔走板的结拜仪式。
主导这一切的少年单纯地以为,只要这样他们的情谊就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像说书先生说的──情义相挺,生死相随,就算有天长大,他和另一个少年共同呵护的水晶娃儿选择他们其中之一共度今生,也能坦然接受,正所谓「兄弟没有隔夜仇」不是?
被拖下水的少年没想太多,早慧的他思考着这仪式真算完成了吗?还有那总觉得怪怪的誓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十岁的孩子还天真无邪,不知道这仪式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依赖又喜欢的哥哥们共同完成一件事,正乐着。
一场结拜,三种心思,胡天胡地的没个章法,糊里糊涂的天真烂漫。
他们都忘了,岁月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他们会长大、会有所体悟,会经历许多的物换星移、人事轮转,更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
第一章
徐州萧家,不只是徐州城的话题,也是当代一则传奇。
要看豪门商贾从白手起家到巅峰鼎盛继而由盛转衰,萧家俨然就是一部活生生、血淋淋的商贾兴亡史。
话说萧家在发迹前原是一穷二白的文人世家,一直到几代前的萧家人一句「书生无用」决意弃文从商后,家境才逐渐好转。
这位便是徐州「有间客栈」本号、开拓萧家客栈霸业的始祖。
从这位创始者开始起算,经历三代,萧家的「有间客栈」遍布十四郡十五道,到了第四代当家、排行第二的萧少艾,将其生意魔爪伸向南北货办,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一介商贾竟能搭上皇宫内院这条线代办采买!
萧家财富至此达到鼎盛,名列全国前十大商户之一。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位商贾间口耳相传的大商人接下萧家棒子的时候不过才刚满十六岁。
更妙的是,这个十六岁的年轻当家那时已经有个刚满一岁的儿子。
萧家的盛况一度被百姓们用「赚钱赚翻天,金银堆如山」来形容。
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头。原来,萧家生产报国的功绩不只建立在「财产」上,也建立在「生产」上。
想想看,不过四代,扣掉家丁姻亲不计,单萧氏宗亲的人数就逼近三百之数,这是多可怕的「生产能力」,就算在重视多子多孙多人力的年代,也不可能这么夙夜匪懈、胡天胡地开枝散叶,孩子生了也得花钱养啊,哪个不需要银子来着,也幸亏是萧家才负担得起。
妙的是,这忙着开枝散叶的人当中独独缺了第四代当家萧少艾,底下就一个儿子,妻子难产过世之后也不见续弦。
听说,是因为这当家有一年为开拓家业到了南方,意外遇见一名男子,这男子美貌绝伦更赛貂婵西施,让这萧当家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甚至为了这断袖情,终生不再娶。
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痴情无悔的商业奇才,这么一段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豪门情史,怎不让人对萧家竖起大姆指,赞声「好男儿当如是」呢!
古谚云:富不过三代。如此鼎盛的萧家,到第四代冒出萧少艾这么个奇才再创巅峰已是奇迹,到第五代还不出个败家子,就太对不起全天下辛苦耕耘、用血汗挣银生存的市井小民了。
就在四年前,萧少艾决定与断袖爱人隐退,将当家棒子交给第五代的萧九龄,第一年萧规曹随安稳度过,第二年就出了问题。
先是与皇宫的交易被另一家大户抢了去,痛失每年固定大笔官商勾结的收入;接着各地分号一个个纰漏炸开花,不是犯了官府就是营运不善被人买去,搞到最后,「有间客栈」只剩徐州本家老字号一间,再无分号。
要不是前头四代累积的祖产,现下近四百口人怎么活呦──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无不交头接耳窃窃如是道。
这些碎言私语早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只差没在萧家人面前说了。
再加上三年前冒出个一表三千里的江家远亲来投亲,无疑是给萧家来个雪上加霜。
举凡投亲,不外乎孤儿寡母人单势孤,贫苦无依、身无所系,这江家远亲脸皮可厚了,一投就是十几二十口人,险险砸破萧家一灶锅!
也亏那败家子傻楞青的萧九龄吃得下这闷亏,二话不说在大宅里另辟别院、凿开独立侧门供江家使用,就连这江家人要娶媳妇,也当是自家的事在办,还忙得不亦乐乎。
有这种当家,萧家怎能不败?
外头的人都在等,等着看萧家进入最后自家人为家产吵翻天、发展出更精采的夺产大戏。人嘛,哪有不贪财,昔日是钱多到懒得争,现下金山银山日渐萎颓,不争?等着喝西北风啊!
是以,徐州城里的百姓在等,与萧家互为竞争对手的商贾也在等,甚至沾过萧家好处的各地父母官也在等──等着看这活生生、血淋淋的萧府兴亡史最后结局为何。
江啸云啜饮手里的粗茶,一边听旁桌人嘻笑私语关于萧家的消息,实在不敢相信萧家败得这么快。
萧少艾耶──那个老是跟他抢人的大Ji_an商怎么可能放任自家人把大好的家业玩到这地步?
是他小时候不会看人,错看当年苦追在江叔屁股后头、老是出Yin招拐他们离开江叔身边的萧叔?还是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让萧大商人不爱江山爱美人,抛下家业跟江叔私奔去了?
想不通,真个想不通啊──江啸云苦闷地低吟一声,双手抱头猛抓,每当他百思不得解的时候就会有这动作,已经是不自觉的习惯。
在来徐州之前,江啸云已经先回去一趟睽违八年的老家、位在龙泉镇的悦来客栈,才知道收养他的江叔在三年前将客栈的生意转让给一个叫李大的人接手,带着一家子迁来徐州。
等他来到徐州,想说先找间茶馆歇脚、整顿一下再探听江叔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