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捎来一丝凉意。
凤纾独自走上街道,与龙二相约在一座石桥碰头。约莫走了两刻钟,远远就瞧见龙二的身影,他欣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
龙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迈开的步伐比身旁小子快上许多,连连催促:「你走快点。」
「要上哪儿?」凤纾气喘吁吁。
龙二的神情促狭,「不告诉你。」
他当下没再追问,任由龙二揪著,箍在手腕的厚掌很有力量,两人之间的悬殊之差随著日积月累而不断改变。
「龙二……你
这趟回来怎没在老地方搭野台表演呢?」
「还是会的。」有些事,他不想告诉有钱的小子,戏班子涉猎的地方复杂,他怕小子会瞧不起。
两人走了一段路,龙二拉著他进入一家食肆,凤纾好生愕然,龙二怎会想来这里?
傻傻地被牵著鼻子走,由龙二作东,请他吃一顿好料理。
食肆的夥计将美味的佳肴端上桌,龙二立刻分给他橙酿蟹,嘴上说著:「这道菜就是将蟹黄、蟹油、蟹肉塞入刨空的橙子,放入小甑内,用酒、醋、水蒸熟後,伴醋盐和著吃。」
凤纾讶然。
龙二继续说:「喏,这盘叫做酥琼汁,是将宿蒸饼切薄,涂上蜜或油,就火上炙。炙好後,口感非常松脆。你尝尝看。」
他呆了呆。
另有炸白腰子、煎三色鲜和酒醋蹄酥片生豆腐,每一道皆引人食指大动。
「小子,怎不动筷,发什麽愣?」
这一餐比馄饨面贵上许多,龙二怎带他来吃这麽好。「我……你……」
「什麽你啊、我的,继续发愣的话,一桌子美味被我扫光,你就别抱怨我对你不好。」
「……」他低头,游移的眼眸时而瞟向龙二,不禁怀疑他从哪来的银子请客?
龙二瞪了他一眼,「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反正我不偷不抢,你安心了吧。」
「嗯。」凤纾是相信他的。
嘿,一顿饭钱是他从赌客身上赢来的,只有请这小子分享呢,对他多好。
凤纾细细品尝这一桌子美味,心想龙二真的对他很好呢,手指头沾到酱汁,他都舍不得浪费地tian乾净。龙二注视著他的举动,好似诱惑般,本人却毫无所觉吃相有多丰富。
凤纾填饱肚子之後,端坐在对面等龙二扫光一桌子残羹菜肴。
目光一一检视龙二的穿著依旧,并无特别之处,说话也一样直接,唯一改变的是龙二越来越成熟,快满十八岁了吧。
转眼入冬,时而见面的两人在街道上走动,放眼所及,一片银白的世界,偶有几辆马车经过,在雪地划开了深浅不一的辙痕。
凤纾不经意触及龙二的手,甚感冰凉。
「龙二,我送你一块布好不好?」他顿下步履,仰起了脸庞。
他讶然,「为什麽?」
凤纾神情认真地打量龙二全身上下,「每至冬季,你都穿著旧棉袄,根本不够暖。而且,每次都让你请我吃东西,我心里过意不去,应当礼尚往来。」
听他说的话文诌诌,显得有些生疏。人也不愧是卖布的,都注意他身上穿些什麽。龙二撇过脸,在他面前顿觉自惭形秽。
凤纾偏著头,好生纳闷:「你怎不说话了?」
「你瞧不起我。」他一翻白眼地咕哝。
「我没有……」他低首,显得不知所措。没交过其他朋友,也没上私塾读书,生活几乎一成不变,唯有龙二回到这附近搭棚子表演傀儡偶戏,他才会离开绸布庄来找他。
有几次闷得无聊,他就从绸布庄走到两条街坊外,但没瞧见棚子或戏台,便满怀失望的离开。他根本不知道龙二的家住哪儿,况且,龙二时常在外地讨生活,就算知道他家里,十之八九也找不到人。
「凤纾?」龙二头一遭唤他的名字。
「嗯。」他抬起脸。
龙二一脸严肃地问:「真的没嫌弃我?」
「不会。」
「好吧,我带你去我家坐坐。」龙二一把拉著他就走,心情愉悦地说:「先前吃一碗馄饨面还没饱咧,我娘今儿包饺子,想到就嘴馋。我把你带回家,她会欢迎你来家里作客的。」
凤纾任他牵著,必须小跑步才追得上他快速的步伐。东拐西绕的经过几条街坊,来到一处小胡同,龙二仍未松手,凤纾东张西望地瞧,头一遭见识到贫民宅户区,不一会儿,与龙二一同进入了矮房。
屋内小,有两进门,前是屋堂,後是卧处。堂内角落堆叠几只箱子,一张矮桌、几张矮凳凑成数儿,供大夥儿围坐一起吃饭。
地面脏,凹凸不平,零碎的杂物堆放在另一隅,收纳得不算整齐。自称是龙二的大姐有些腼腆地招呼,龙二的娘一脸温柔,人到屋外的炉灶烧柴升火,下锅煮水饺。
还有一名小男孩坐在地,手上揪著一件小衣裳,凤纾当下认出那是傀儡偶穿过的戏服,有点破、也脏兮兮。
打从进门,愕然的表情尽数扫入另一双视线范围,凤纾傻傻地坐上矮凳,忸怩不安地低头,没有嫌弃,只是来得太突然了。
龙二挪开视线看向别处,心下有点後悔把人带进家门,小子似乎吓到了……或许以後都不肯再搭理。
「呃……」凤纾紧张地扭著双手,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可说。
龙二的大姐敏感地察觉气氛有点怪,悄然地步出小屋,去帮娘的忙。
凤纾偷觑了下,大姑娘走了,隐约听见母女俩在屋外说龙二第一次带朋友回家……
龙二走到角落翻箱倒柜,取出一尊傀儡偶,来到小子的身旁坐下。「喏,送给你。」
凤纾抬头,怔了下。
「你一定没玩过吧。」龙二勉强笑了笑。
「是……没有。」凤纾伸手接过,生平第一次收到外人送的礼物,垂首细凝傀儡偶有些破旧,木头刻画的五官神情死板,约莫两尺高,是龙二一家子餬口的工具。「真的可以给我吗?」
「可以,这是汰换的傀儡偶,虽然旧,还可以玩。」
「谢谢你。」他抬头,腼腆的笑了。
顿时,龙二的心头落定,确定小子是不讨厌他的。
凤纾伸手钻入傀儡偶的身下,挥动了几下,挺新鲜。
认识这麽久,龙二第一次瞧见小子表现出童心的一面,心情也跟著好哩。「傀儡偶有点脏,我存放好多年,一直舍不得丢。你带回去之後,洗洗就乾净了。」
「嗯。」凤纾不再感到生疏,瞧著龙二的胞弟爬了过来,好奇地揪著他的衣袍。浅浅一笑,他倾身将小鬼抱来腿上坐,一点也不嫌他身上脏。
近半个时辰後,屋外的母女俩忙著张罗晚膳,拿碗筷、端水饺、盛汤等等,热络地款待。
今儿,龙二的爹依照惯例带著戏班团员上茶坊,犒赏每逢年节将至,团员们需赶场表演的辛苦;无论酒楼、庙宇、赌场或达官贵人的宅院,只要有人肯请,行程就排得满满。龙二为了腾出时间和小子在一起,不惜推拒了戏班的消遣活动,以致大夥儿私下都知道,他交了一位好朋友呢。
外头的天色渐沉,凤纾待在龙二的家里,心情愉快的忘了时辰,殊不知绸布庄的老掌柜和夥计迟迟未见人回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春生徘回在绸布庄门口,时不时东张西望,「啧,二少爷究竟上哪儿啦!」他得送人回老宅,抬脚一顿,可著急了。「老掌柜,我再出门去找找……」
「好好好,快去找。」老掌柜摆摆手,催促他再跑一趟。
又等了好半晌,老掌柜担心不已,双手负在身後,不断来回踱步,怎也想不透那孩子怎延迟了呢。
他是知道的,二少爷和搭野台戏班的龙二交好,这几条街坊上的人也都看过二少爷和龙二走在一起。他从未
阻止,暗忖人每次都准时回到绸布庄内,既没变坏,甚至找回了脸上的笑容,不再死气沉沉的。
不知不觉,经过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盼到人终於回来了,老掌柜急唤:「纾儿,你究竟上哪儿?」
「他到人家的家里去。」春生撇了撇嘴,沿途打听才问出了地方。
凤纾没说话,怀抱著傀儡偶。
「哎呀!该回宅子去啦。」春生急急忙忙地跑出去牵马车。
彷佛做错事的孩子,凤纾低头闷道:「老师父,我走了。」
「好,快回去。」老掌柜忧心忡忡,怕人回去挨骂哪。
凤纾坐入马车内,冷飕飕的寒风侵袭马车篷,一路上咧咧作响。他神情越渐黯然,静默地由夥计送回凤家老宅。
「二少爷,你终於回来了。」候在门口的小丫鬟金儿神态慌张,上前扯了下他的衣袖,小声地说:「夫人好生气呢,在大厅堂上等著。」
凤纾越走越慢,心下抗拒著去见娘,十分忐忑难安。
走过回廊,一入前庭,就听见兄长向娘报告:「纾弟终於回来了。」
凤绪年长他三岁,两兄弟打从小就玩在一起,自从爹去世後,他就嫌弟弟是个灾星,如同娘所说,人是出世来凤家讨债的!
「纾儿,你究竟上哪儿?」凤夫人疾言厉色地盘问,掌控著次子的行踪,若不顺心意,就惩罚。
「孩儿和朋友一起,一时忘了时辰……」凤纾的双膝一跪,卑微地招认:「是孩儿错了。」
凤绪哼哼两声地走上前,伸手抢过他怀抱的傀儡偶,前後瞧了瞧,又脏又丑的东西。他回头喊:「娘,纾弟一定和搭野台戏班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啦,您瞧他带回这个破东西呢。」
逮著机会,他就在娘的面前数落纾弟的不是,幸灾乐祸著人会挨打挨骂,以凸显娘更宠自己,内心的优越感令他一派雄赳赳、气昂昂。
「我让你去绸布庄跟著老掌柜学习,不是让你在外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不分青红皂白,凤夫人怒气冲冲,直瞪著那孩子。
「娘,我朋友不是不三不四的人,傀儡偶是他送给我的。」
「你还敢顶嘴!」
「……」他静默。
「哼……」凤绪丢回又脏又旧的傀儡偶,冷嗤:「你能有什麽朋友?别笑话人了,娘要你学做生意,何时允过你交朋友?说不定你是趁著老掌柜不注意,偷溜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
凤夫人厉声唤:「金儿,去拿家法过来!」
金儿的脸色一白,仅犹豫了一下子,便转身前往祠堂,取下家法回到厅堂递给严厉的夫人。她不敢看二少爷挨打,光是想起来就好疼呢。
浑身隐隐颤抖地躲在廊柱後,大厅之上,顿时响起了一下又一下藤鞭打上皮肉的声响,令人胆颤心惊地,金儿紧咬著唇,眼眶都红了。
凄冷的夜里,老宅内的人早已躲入被窝,安稳舒适地睡上一觉。
祠堂内,一抹身影仍跪著。
三根籐鞭缠绕成束的家法挂在墙面上,檐廊下,高挂的两盏纱灯随风摇盪,幽然的光影忽明忽灭。
凤纾搂著傀儡偶,红肿的手背一抽、一抽的疼,挨一顿打,痛得胃都揪成一团了……也不愿开口求饶。娘苛责的理由是错的,他才没有交上坏朋友……没有。
敛下泛红的眼眸,唇抖动,无声地念著:「爹,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小丫鬟被指派得看著二少爷必须跪足三个时辰,要挨到大半夜,她守在祠堂外,整个人贴著墙,频频搓著双手,好冷唷……
「怎打得!」老掌柜难得发了脾气,双肩一抖、一抖,两道胡子跟著颤啊颤地。
凤纾低垂首,咬著唇,隐隐作痛的手指不怎灵活的拨b>景熀l。
老掌柜兀自生气地瞧著他端坐在桌案前,神情憔悴,恐怕不只挨打而已。
门外,夥计一脸贴著门扉,早有预
料老掌柜这回绝对忍不住发作脾气。二少爷将来要接手大掌柜的职务,手若伤著,怎算帐哪。
气呼呼地,老掌柜开门步出,瞧夥计春生靠在门边搔头mo耳,八成偷听了去。
他没好气地吼;「还愣著干什麽!快去找药来给二少爷抹!」
「哦。」春生岂敢不从,三步并作两步走去找药罐。
午後,凤纾立定在老掌柜身前,央求道:「老师父,可不可以给我银子?我想去看外头看戏。」他和龙二约好了,不能爽约的。
「你还敢去?」老掌柜瞠目的叫:「不怕被夫人知道後又挨藤鞭麽?」
凤纾一脸低垂,执拗地问:「可以麽?」
老掌柜直叹气:「你从以前就不比大少爷能够上私塾,万般自由又受宠。经过这事儿,为了你好,我想教你读书习字,夫人早些年就说了,将来由大少爷继承家产,你仅是当掌柜,得打理绸布庄的经营。」
「好。可是今天……」
老掌柜没等他说完,当下掏出几锭碎银放到他手心。尔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we_i道:「你去吧,就这一次机会,把话跟你朋友说清楚,以後没空见面了。」
神情一黯,他闷道:「我可以剪一块布吗?」
「你要送人?」
「是,我跟龙二说过要送他一块布。」他不想食言,何况龙二有送他傀儡偶,虽是汰换下来的,无论多脏多旧,他都好喜欢。
就像龙二居住的屋宅,虽脏虽旧,可是龙二的娘很温柔,说话都好声好气,龙二的姐姐也是,还有龙二的弟弟也好可爱……兀自沉浸於昨夜短暂的家庭温情当中,内心奢望能是龙二家的一分子,日子过得穷苦一点没关系。
老掌柜顺应他的要求,迳自踱出掌柜房,因应时节挑选铺棉的绒布,剪下好几尺,包装妥当後才交给他,不忘叮咛:「早去早回,别拖延了。」
「谢谢老师父。」凤纾揣著一份心意,疾步离开绸布庄。
犹如第一次见面认识之时,他无心看戏,直到人群渐散,仍杵在原地。
漫天飞雪纷落,此刻,他不觉得冷,凝望著龙二的身影渐渐靠了过来。
「你怎不待在棚子下?」龙二皱眉,为他拨去头上、肩上、身上的雪花,不禁思忖有钱的小子都不会照顾自己。
忽地,戏班主的声音在他们身後响起:「龙二,咱们先回去了——」
他回头,呼应:「好,我和朋友一起,晚点儿就会回去。」
龙二的声音浑厚有力……凤纾听在耳里,神情掠过一丝难过的情绪,盯著龙二脚下穿的鞋,闷声道:「我说过要送你一块布的。」掌心朝上,交递了出去。
龙二讶然,「又不急,况且我不怕冷。」他习惯了在外走串,四处表演,做的都是粗活,餐风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早已适应环境和气候的变迁。
「拿去。」凤纾闷声催促。
龙二看著他墨黑的脑袋,莫非小子不好意思?
「瞧你认真的,好吧,我收下了。谢谢。」顿时,心情很好哩,有钱的小子真的将他当作好朋友。
凤纾悄然缩回手,负在身後藏著,指节不断揪紧袖口,好半晌,终於鼓起勇气说:「以後……我没办法来了。」
「你说什麽?!」龙
二彷佛被雷给劈中似的叫,这小子在耍著他玩是不?
凤纾脑袋垂得更低,心下万分难过,「老师父说了,要我读书习字……」
「操!什麽烂藉口!」脸色铁青,怒瞪著他心虚的模样,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这算什麽朋友!忍不住破口低吼:「你跟我在一起腻了就说,瞧不起我也没关系,有钱人的德行我还会不了解麽,你会不会太小看我了!」
愤恨的将他送的礼物砸向地面,砰!溅起的雪花落在两人的衣裳、鞋面,龙二怒气腾腾的看他穿著体面,暖靴子裹得他不知寒冷为何物;而自己一身寒酸破旧,一双鞋补了又补,尝尽人情冷暖。
「别当我是乞丐似的,需要你的施舍!」一甩头,他寒憎著脸色离去,打从心底不想被那小子看不起,无论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浑身隐隐颤抖,低垂的眼映入雪地上的一份心意被龙二砸了……
「才不是施舍……」他咬牙闷道,心头像是有一块什麽东西渐渐流失,哽在喉头也说不出所以然。
杵著良久,直到雪花淹覆了脚边的薄礼,他仰起脸庞,眼角滑下一道湿意,一份不被人谅解的委屈在心里又堆叠了一层,比挨打的痛还痛,还要痛……
数年後。
殷老板的赌场规模不小,几十来张的桌子均坐满了赌客,玩骰宝、麻将、牌九、花会、押宝等等,最前方的戏台上,一帘布幕遮起,上演著一出傀儡偶戏,没人理会正演到哪一桥段,後台拉二胡、吹唢呐、敲锣的人很卖力、班主拔尖嗓子兀自唱将了起来,夹杂著赌场内的嘻笑声、押注声、掷骰子声、吆喝声此起彼落——
这就是人生!只有输赢!
痛快的下了一注筹码押赌,贪婪、期待、兴奋……那骰子筒内藏著让人全身热血沸腾的神仙药。凤家阔大少爷握紧拳头,亮灿的眼瞳在骰子筒开启的那一刹那,下腹犹如在埋在温柔乡里sh_e出一道激流。
「又输了——凤大少爷。」
「呿!」不痛不痒,他重振雄风,豪爽的叫:「再来一把!」
摇著骰子,一阵铿铿锵锵,筒子内的骰子再度令人浑身血液沸腾!他是锦荣绸布庄的大老板、凤家的阔大少爷,拥有宅子、店铺数间,从小不愁吃穿,被娘捧在手掌心呵护长大的天之骄子!
「叩!」手压著骰子筒,他不服输地瞪著厮杀对手——龙二。
沉稳、老练,在这场子下赌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跟他交手过的人无不被他杀个片甲不留。声名大噪,手头上赢了三栋宅子、两间铺子。
殷老板和另一名证人候在一旁,啧啧……凤大少爷当真豁出去了,豪气!但没弄懂龙爷有一双巧手,人是天生带财运的赌徒,早就在外地发了一笔横财,混迹市井只为消遣哪。
瞅瞅那戏台上操弄傀儡偶的师父正是龙老爷,人都可以回去享清福,却耐不住无聊没事做,免费为大众娱乐。
龙二整了整衣袍,头也没抬地问:「殷老板,凤大少爷还有没有筹码?」
「呵呵……当然有。」殷老板鞠躬哈腰地将人给捧上了天,「龙爷有所不知,凤大少爷旗下有绸布庄和三处分号,这『锦荣』老字号掷地有声,响当当地赚钱如流水哪。」
「哦……」他挑眉,赞道:「原来凤大少爷这般厉害。」
「当然。」凤绪可神气了,像条落水狗上岸——抖得很。
殷老板一脸谄媚地问:「龙爷,要不要继续?」
「凤大少爷这般有本事,我能不卖面子麽?赌!」他冷笑,一把抄起骰子筒,舍命陪君子,大方地开启下一波赌局的输赢。
彻夜厮杀个过瘾,凤大少爷连番输阵,偶尔小赢,龙爷十拿九稳的为自己赢得了满堂彩。帐本上,一张接一张的画押有如龙飞凤舞,无论大小赌局,凤大少爷输得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黎明将至,赌场即将打烊,仅剩两三桌赌客,夥计忙著收拾椅凳、打扫,整座场子内宛如
沸腾过後的热水逐渐冷却——
结束了最後一把,凤大少爷又输了!他依然气焰不小的撂下话,「龙爷,咱们入夜後再继续,我就不信你的手气这麽好!」
「慢走。」他态度傲慢地接下对方的战帖,「晚上我一定到。」他不怕凤大少爷来,就怕他不肯来。
凤绪步出赌场外,一夜未眠,双目赤红,迳自拾阶而下。
家仆等候一夜,待大少爷上了马车,便赶著将人送回凤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