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狱卒大吃一惊,老张反应较快,回身一掌劈了过去。那人冷哼一声:"找死!"双掌齐发,正中二人头部。两个狱卒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便头破血流地倒地断了气。
那人皱了皱眉头,提脚踢开地上的死尸,慢慢走到子悟身前。
墙角,原本神智已失的子悟突然清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定定地望着黑暗中的身影,眼中光华四射,似想到了什么令人欣慰之事。
那人不吱声,任他随意打量。半晌,子悟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认出眼前之人并不是自己心中期望的那人,黑暗中苍白的脸庞浮起一个自嘲的微笑,低声道:"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那人正是匆匆从府中赶来天牢的赵熙,却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赶来时正好看到了最不堪的一幕。原以为清醒过来的秋子悟必定痛不欲生,谁知听他的语气,竟似方才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平静如昔!这种淡漠的态度引起了赵熙强烈的不满:"你被人如此折辱,不觉得羞耻么?"
子悟的双手不自觉又抚上了腹部,微微的刺痛令他有些心惊,努力地揉抚着腹部,轻声道:"羞耻么?秋子悟乃是大诸皇朝立朝以来最大一个奸臣的儿子,落得如此下场,岂不当人人箕鼓而歌?羞耻......"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两个字与我无关!"
赵熙胸中怒气无处排遣,又听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浑似与己无干一般,心下更是愤恨,想着你怎可如此下流无耻,这等事情也能无动于衷!他一念想差,怒气勃发,手中一掌横劈了过去,子悟身受重伤,又刚刚惨遭凌辱,眼睁睁看着那掌风挥了过来,移动身体是不可能了,只能微微侧过身子,护住腹部,那一掌不偏不倚狠狠击在了他的背部。
子悟撑不住,身子堪堪软倒,一口鲜血再也忍耐不了,喷洒在前襟。他的衣服被两个狱卒撕成了碎片,除了前襟尚留了一小块布外,整个身体与全裸没什么两样。
赵熙击出那一掌后,一口闷气发泄了出来,才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妥,但他自负甚高,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做出反思,好事也罢,坏事也罢,做了便做了,绝不会认为有错,此时亦是如此。
他目力极好,黑暗中仍能看出子悟身上衣服早已撕碎,整个身子几乎不着寸履,不禁皱了皱眉头,脱了自己的外衣扬手挥出,正巧盖住了子悟的裸露的下半身。
子悟咳了两声,努力支撑着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勉强出声道谢:"多谢!"
赵熙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你不用谢我,我也只是来看看你的狼狈样!"
子悟只觉胸口胀痛难当,背部疼得似是骨头断裂了一般,知道方才那一掌伤得不轻,死命咬牙忍住,却说不出话来。狼狈么?他牵动一下嘴角,这副模样又岂是狼狈两个字可以一语概之的?
黑暗的天牢中两人呼吸一轻一重,营造出诡秘的压抑气氛,赵熙觉得自己被这种无形的气息压得有些难受,再也不愿呆下去,回头看看地上的两个尸体,想着尽快处置了离开此地。
子悟缓了一缓,见那个陌生人回头望着地上尸体,知道他必是在考虑如何处置,叹了口气:这人素昧平生,却来救了自己,免除自己再次受辱,已是天大的恩惠了!自己还能活多久也没有个准头,便是多个杀人的罪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略提了提气,轻轻道:"你快走吧!这两人就留在这儿陪陪我也好!天牢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两个死人陪着,至少我还能感觉自己仍就活着!"
赵熙冷冷道:"现在活着又如何?等过得几天你还能活着吗?"
子悟继续揉抚腹部:"能活着自然是好的!"
赵熙怒道:"你怎地没有一点男子气概!男子汉大丈夫,死便死了。你父兄虽然恶贯满盈,受刑时却不是这等窝囊样!"
子悟一震:"我爹爹与兄长......"
赵熙打断他的话:"他们已于午时凌迟处死了!
子悟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凌迟......"一滴泪珠悄悄滑落:爹爹,哥哥,我对不起你们!可是,若不是你们做了那许多错事,我岂会......岂会......
赵熙继续道:"你的刑责还未最后决定,便是死,必不会如你父兄般死得如此痛苦,最多砍头而已!一刀下去便再无知觉了。"他皱了皱眉:面对这个念了六年的人,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能说得如此冷血无情。
子悟苦笑一下,目光缓缓下移停在腹部:"砍头吗?便是我情愿赴死,又怎忍心让......"他突地住了口,抬起头来,目光清澈,望着赵熙:"今夜之事多谢你了,你快走吧!"
赵熙原本十分厌恶天牢里难闻的气味,此时,秋子悟明亮的双眼望了过来,竟觉得那气味也似减轻了几分。他心里疑虑重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究竟有没有帮着你父兄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秋子悟愕住:这人到底是谁,深夜潜入天牢,想来功夫不弱!却为何对自己的事情如此关心?难道......怎么可能呢!他苦笑了一下,想不到到了这种地步,自己竟然还对那人抱有期望!
他缓缓垂下眼帘:"帮了又如何,不帮又如何?便是未帮,我仍是秋申的儿子,秋子醒的弟弟!"
赵熙一愣,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惆怅:是啊,便是自己问得清楚又如何?能为他洗脱罪名吗?能救他出了这阴森的牢狱吗?方才自己还......
他突然觉得十分不安:"你......我方才打了你一掌,你有没有......"
子悟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话如此下作,你大发雷霆原是应该。"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一眼赵熙:"阁下想必是个正人君子!只不过,既要做个君子,便不该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快走吧!这里并非善地,若被人发现,便是你功力盖世只怕也不易走脱啊!
赵熙不妨他突然说出如此冰冷的话来,气得噎住,恨恨咬牙:"若我未来,你早已......"底下的话没有说出来,那一抹倚着墙璧的单薄身影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恶毒的话憋在了喉口,再也不忍心吐了出来!
赵熙虽然没有恶言相向,却仍觉得此人不识好歹,冷漠无情,自己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念念不忘?索性跺跺脚,大步走出了牢门。到得门口,犹豫了片刻,拣起地上的锁扣,将牢门重新紧紧锁上,不愿再看一眼牢内的秋子悟,飞身向着天牢大门疾奔而去。片刻后,阴森森的天牢中只剩下半死不活的秋子悟和两个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秋子悟察觉周围再无活人,忍不住呻吟一声,"哇"地一声连吐两口鲜血,身子软软地靠在墙璧上动弹不得。
他微微闭上双眼想要歇息片刻,却被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缠搅住了,苦笑一声:自己终是肉体凡胎,如此重伤也是支持不住的!只不知腹中的胎儿是否无恙?
他想起昔日为了那人一点点假装出来的柔情欣喜万分,不惜一切换得一枚碧灵丹吃了下去,强行改变了体质,心甘情愿替那人孕育生子。他终究是男儿身,这种事情怎好向外人启齿,除了贴身侍女画扇知道外,便连孩子的父亲也未告知。
背后的墙璧冷得彻骨,他吃力地抬起手来,将身上盖着的衣服向上提了提盖住整个腹部。要砍头了吗?自己死了倒也罢了,可怜腹中的孩子竟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福份都没有!
悔吗?他相信自己并不后悔,但是......或许自己应该等孩子出世后再将那些罪证拿了出来。只是,那人祭拜宋将军时痛哭流涕的模样,那种隐忍愤怒的痛苦终是打破了他的决定。
子悟低低地叹了口气,在心里跟孩子打着商量:宝宝,有爹爹陪着你呢!别害怕,真到了那时候,爹爹牵着你的小手一起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