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慕白听了这话,心头被闷声捶了一拳,什么也没说了,只转身从行囊里找出一把木梳,递给那小鬼。
小鬼眼中欢喜又凄凉,娴熟地将三千青丝梳顺,斜斜在脑后绾了一个发丸。那是一个极简单的少年发式,透着不谙世事的纯洁。只可怜他在这单纯无邪的大好年华,已是一抹孤魂。
他收拾好情绪,shenshen呼xi了一口,似乎想T整什么。随着骨簪入发,他便从半透明的鬼魂变成血r之躯。随后,单薄的身子徐徐转过去,面朝段如风。
在看向段如风的那一刻,他脸上所有的凄楚已不见踪迹,连半分伤心也没有。那张瘦到能看清骨骼轮廓的脸,正浅笑盈盈,似乎空前绝后的欢喜。但邵慕白瞧着他zhui角娴熟的弧度,便明白这笑容是他一直习惯的模样,或许,是在段如风面前,一直存在的模样。
“秋然?”
段如风瞧着凭空出现的人,眼中尽是愕然。
那唤作“秋然”的小鬼,生前是他的仆人。他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见到他,小脸被冻得发紫,Xiong前还挂着“卖身葬父”的牌子,几乎要被寒风chuī碎。他觉得这人可怜,便掏钱买了。
“少主,秋然来看看你。”他轻快地走过去,眼中全是笑。
饶是处变不惊的段如风也怔了,“你,你不是已经......”
秋然脑袋一歪,眉眼弯弯,“对A,我死了。”他笑得很真,完全看不出方才的落魄,“不过鬼差大人心善,允许我走之前来跟你告个别。”
段如风垂下眼帘,自责道:“如果当日我谨慎些,你也不会为了救我,身中剧毒。”
秋然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就知道你会自责,所以我才一定要来一趟。”
段如风仍是坚毅严肃的样子,眼中的关切却藏不住,“你现在怎么样?我听说阳寿尽了会有黑白无常索命,你都走了十几天了,怎么还在这里?”
“那些鬼差大人没有人们说的那样凶恶,不然我也不可能来见您A。”语罢,秋然颇为满足地自我呢喃,“第一次在您面前自称‘我’,这_gan觉,还真有点不真实。”
饶是心如生铁的人也不由动容,“秋然......”
秋然仍旧在笑,隐约可见两只梨涡,“嘿嘿,其实我早想这样越距了,你心Xiong宽广,自是不会介意的。但我怕喊习惯之后,传到教主那里,那样就不好了。”
“其实你不必在意——”
“——少主,我的时间不是很多,所以请你别说话,听我说,好吗?”
他抬头,笑得像个孩子。
段如风的喉咙梗了梗,“......好。”
“其实我今天来呀,就是想跟你说,你是平教的大少主,我是伺候你的奴仆。寻常人看到有人卖身葬父,头也不回就走了,但你没有。寻常人不把奴仆当人,只当是出气筒,是奴才。但你没有,你虽然话少,x格也木呆呆的,硬得像......像生铁。没错,生铁。但你对我们,对我,却从未发过脾气的。
我爹说,一日为仆,终身为仆。所以我们这些下九流的奴才,就盼着跟个好主子。若主子宽宏,为人大度,那么奴才也跟着沾光,无忧无虑。若主子恶毒,动辄打骂,那奴才便是投身虎口,一辈子水shen火热。所以,跟着少主,是秋然此生最大的福气。我一直想着要用什么办法报答你,但每每都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太微不足道了。
那天你中毒回来,我终于找到机会啦。教主说你中的毒很shen,要有人跟你换血,转移毒素。我一点犹豫都没有。因为你对秋然的恩情,我就算伺候你一辈子也还不清。
你知道秋然是小心眼对吧?我要是还不清,这笔账还要带到地下去,带到下辈子去,我怎么也难受对不对?还好现在还清啦!与其说是为了救你,还不如说是为了救我。所以,少主你就不要在放心上啦,秋然走得很安心,所以也不喜欢看你为了我,一直眉头紧皱的样子......”
明明那样舍不得,明明那样放不下,还要为了不让对方有愧,装作豁达坦然的样子。
爱让他变得卑微,即便死后的一丝烦恼也不愿带给这人。
之后的话,邵慕白再听不清了,他默默走远,一字不发。
黑白无常见他落寞,便善良着多了一句zhui:
“见多了就好了。”
邵慕白苦笑,喃喃自语道:
“是见多了就好了,还是见多了,就麻木了?”
这一回,黑白无常没有接话,只互相对视了一眼,说不出二者的区别。
秋然是自己出来的,他的话本就简单,一炷香没结束,他便说完出来了——越待下去,他越舍不得走。
邵慕白接过冰凉的无血骨簪,见对方全然失笑又恢复成凄清落魄的脸,问:“眼神这东西骗不得人,我瞧你看着段如风的眼神,想必,你对他不止主仆之情这么简单吧?”
秋然顿了顿,道:“不错,还有爱。”
他很坦dàng。
邵慕白皱眉,“为何不跟他说?”
秋然动了动zhui角,“说了又能怎样呢?徒增烦扰罢了。”
邵慕白往前一步,“万一他心里也有你,你们这样擦肩错过,委实可惜。”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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