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翎听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忏悔,颇为动容。他在怀里动了动,想与他说父亲横死的祸端。
“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但他是跟货船一起沉的,又在那种水流湍急的地方,_geng本无法打捞,也......无从T查。”
钟翎顿了一顿,那商队里是有人幸存的,只要挨个询问,怎么会无从T查?
但洪桢似乎却害怕他再纠缠下去,握住他瘦骨嶙峋的肩膀,道:
“翎翎,你听我的,这件事只能是个意外。若想后半生过得安宁,就不要再去衙门闹了。否则,惊动了京城的人,我父亲他也保不了你。”
但自始至终,洪父都没有护过他。斩手也是,把他当成疯子也是。
钟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人告诉他,自己如今这幅样子,最好别再去得罪什么人。毕竟能让半个商队死于冠冕堂皇的意外,断然不是什么小人物。
但,他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呢?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他猛地抬手,张zhui去咬包住丑陋手腕的绷带,由于他力道没控制住,不慎撕下了一块r。
他想说,就是因为他残废了,父亲才去跑商。如果不是他丢了两只手,他的父亲也不会遭此横祸。
他疯狂地去咬绷带,长了新r的坑坑洼洼的伤口便显露了出来,他举到洪桢眼前,那是紫红色的,没有血ye径流的死r。
他痛恨自己,更痛恨自己的手,于是自残似的去咬那丑陋的伤口,血ye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洪桢连忙抱住他,禁锢住他的手腕,将整个身子都锁在自己怀里。
“别这样......翎翎别这样,你这样伤害自己,我的心也要痛死了。”
洪桢_geng本不明白什么是痛,也_geng本没体会过痛得要死了是什么_gan受。他从未痛过,只是被针扎了一下,便以为是泰山倾轧了。其实,他_geng本无法跟钟翎_gan同身受。
钟翎没有哭,他的眼泪早在之前就流gān了。他只是痛恨自己。
洪桢不断地安慰他,但那安慰的话,却是将钟翎推向地狱的最后一双手。
“我知道,他们给你判刑判重了,如果找个好些的状师,你的罪不至于斩手。”
你的罪,不至于斩手。
钟翎活生生僵在那里,洪桢之所以对他好,不是信任,是施舍。
他仍然觉得,孩子是他杀的。
至此,眼中仅存的光亮终于消失了,只余下一潭黑暗,溢满无边的绝望与怨恨。
当晚洪桢是抱着钟翎睡的,他极尽温柔地说:“翎翎,许久没抱你了,让我抱抱你吧。”
钟翎没有拒绝。
洪桢很是开心,他以为钟翎听了他的话,真的偃旗息鼓,不再揪着他父亲的死不放了。
但次日醒来的第一眼,他发现他错了。
因为钟翎,不见了。
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雪,天地茫茫,惨白无色。
他坐在chuáng上愣着,心里如万马neng缰般慌乱,半晌后回神,忙带了人出去找。最后找到时,钟翎的尸体已经僵硬。
他跪在县太爷府衙的正大门,身前的地上,是一个他用额头划出来的,血淋淋的“冤”。
小小的身子*在那个血字前面,如蚂蚁一般,就算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于人来说,都是无痛之痒。
洪桢像是被刀劈了似的,一下子踉跄跪地。
他盯着那个血淋淋的“冤”,这才恍悟了什么,喉咙里卡了一_geng骨头一般,许久许久,才挤出两个字:
“敛了。”
随从将钟翎葬在后山,墓碑上没有刻字,只是那处巴掌大的墓冢前,总是有一方砚台,一支笔,仿佛在等着谁泼墨写字,又或者等着谁启唇耳语。
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低语,细细一听,不过一场笑话。
至此,钟翎的故事便就结束了,白烟画卷的最后一幕,停在坟前结了蜘蛛网的砚台上,覆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像极了钟翎的人生。
rǔ白色的烟雾一点一点散去,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钟翎的悲剧是必然的,从他爱上洪桢开始。
段无迹盯着最后一丝缱绻的烟尾巴,将注意力从沉思中抽了一点儿出来。
“钟翎的父亲,是你害的吧?”
他问孙氏。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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