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人长叹。
沈相沉不是他,他不明白这种感受。
他娘是他此生唯一的期盼。
沈相沉道:“别太消沉了,你娘不愿意见到你这幅样子。”
那人目光在沈相沉脸上停留了许久,道:“我知。”
沈相沉道:“如果你愿意,和我说说如何?”
那人抿住下唇。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沈相沉微笑着。
那人回想起往日经历,气的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前段时间,一个女人出现在我家门口,全身几乎破烂不堪,娘见她可怜,就将她留了下来,这个女人,行为举止倒说不上奇怪,却是个十足的怪物。”
沈相沉道:“怪物?从何看出?”
“那日,我亲眼看见......她啃食着娘的尸体,那种样子恐怖极了,我被吓破了胆....”
“便.....便......”
说到这,他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后续不用说沈相沉也猜得出来。
那人继续道:“公子,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沈相沉道:“并没有,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的。”
“不,那是我的家娘....”那人垂头。
沈相沉道:“你很久没回去了,对吧。”
那人点头。
“和我一同安葬家母的尸体吧。”沈相沉伸手。
“家母?”千沧雨愣神。
沈相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遮掩。
千沧雨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道:“不必了。”
“她...已经不识得我了。”
如果这女鬼只是为了吸□□气,何必害人?
他忽然想起,方才他同苏殷卿路过的那间屋子,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给咽下去了,毕竟折断人家扫把不是什么光彩事。
那人道:“我回去过一次。”
沈相沉只是静静的听他说话,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整个村子的女人,在一夜之间,几乎都白了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表现甚是平静,好像除了我娘之外,其他人都很正常。”
“......竟然有这种事!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惩恶扬善一直是我青玉坛的准则,你且放心。”沈相沉此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若不是这脸上的泥巴,他可能会真的像个大侠。
那人对他笑了笑,似是表达感激。
“在下千沧雨,公子何名?”
“沈相沉。”
沈相沉想了一会,认真的对他说:“可我,也不一定能帮到你,我修为不高,我也....”
他又笑了笑,道:“我的命,一个子也不值,死了确实无妨。”
刚才的气势完全不复存在。
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让千沧雨看着十分不好受。
“公子不应当自贬身价。”
“在我心中....”他忽然顿住。
沈相沉听这句话却听的格外真切,道:“是什么....?”
“公子无价。”千沧雨不敢抬头看沈相沉那双澈眸。
“无价???我的确一文不值。”沈相沉自嘲。
“公子,我的意思是,您是无价之宝,无人媲美,无人可及。”
千沧雨挤到他旁边坐下,一把将沈相沉搂在怀里。
“可....我是个废物.....”
沈相沉脸上浮上了一层yīn郁之色,大概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千沧雨突然打断他,道:“公子认为呢?”
“什么?”沈相沉疑问。
“我相信你。”
“公子,没有谁天生就是废物。”
见沈相沉神色依旧,他笑了两声,拍了拍沈相沉的肩,以示安慰。
“公子,相比较,你见过一出生,就被下了死命的的人吗?”
沈相沉摇头。
“我出生不好,降生时,算命的说我活不过十岁,乃是天煞孤星,将来家里必定会因为我而倒大霉,可我娘还是将我养大,记得十岁生辰那日,我生了一场大病。”说到这,他便停住了,似乎不想再继续往下说。
可沈相沉却听的饶有兴趣,追问道:“然后呢?”
“不是,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是我今生今世都要报答的人,若是没有他,我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千沧雨不经意的目光恰好对向沈相沉,眼底里有着说不尽的温柔。
他在说什么
驴头不对马嘴的....
沈相沉此刻异常迷茫。
“那个...我觉得你现在过得就挺好,身qiáng体壮。”沈相沉qiáng行把话题拉回来,情情爱爱的,他根本一无所知。两个男人谈论情爱,简直要了他的命。
千沧雨道:“嗯....公子,你看看我。”
“嗯。”
“怎么样,我的目光是不是充满了诚意?是不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顿时对自己充满信心?”千沧雨那张俊逸的脸映入眼帘,他本来就生的一张白净面皮,这么一看,比刚才见到的他还要好看。
诚意和温暖他倒没有感受到,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一直在他眼中dàng漾。
“并没有。”沈相沉违心的把头转开,千沧雨那炽热的目光让他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
“总之,我相信你。”
大概是怕自己的意思表达的不够明确,千沧雨又补上了一句:“很相信的那种。”
沈相沉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从来没有人用这么坚定的语气说相信他,而且还是刚认识不久的一个人。
他愣愣的,道:“你真的...觉得我可以”
千沧雨陷入了沉思。
沈相沉以为他刚刚只是一时冲动,又要改口了。
“不!“千沧雨脱口而出,让沈相沉松了一口气:还好真的是在开玩笑。
“我说了,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对了,公子,我想跟着你。”
“........”
“............”
“................”
沈相沉懵懵的,这人还要跟着他且不说那些掌门让不让他进去,跟着他受苦吗?跟着他被人羞rǔ吗?
谁叫他废物都可以 ,唯独千沧雨,沈相沉不想连累他。
他左思右想,最终得出了个四个字。
绝对不行!!!
“公子。”千沧雨再一次用那炽热的目光望向他。
“好!我会想办法让你入门的!”
沈相沉底气十足的对他说,千沧雨则重重的“嗯!”了一声,许是完全相信了沈相沉,把希望都寄托给他了。
说完沈相沉才知道打脸是什么,口不应心说的就是他。
“沈相沉!!!”
“操!死哪去了!妈的,这个废物,早知就该把他狗腿打断,省的老子费心费力。”
苏殷卿!
从第一个字开始,沈相沉便知他嘴不会消停,突然间,他觉得生活真是不易,一边要想办法解决千沧雨入门之事,一边还要听苏殷卿在上面骂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千沧雨倒是听的格外认真,一语不发。
过了半晌,上面终于是安静了下来,沈相沉猜测:应该走远了,又或是骂累了,不然他能在上面骂几个时辰都不走,战斗力堪比泼妇骂街。
“这个...是谁?”千沧雨开了口,语气听起来倒十分不善。
沈相沉道:“你说他?我师弟。”
担心千沧雨动怒,沈相沉道:“毕竟年少轻狂些,实属正常。”
他尬笑了两声,压根没注意到身边千沧雨的神情。
此时的千沧雨,眉间紧蹙,神色紧绷,眸内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戾气,一副狠毒之态。
沈相沉拍拍手,从地上站起身来,道:“你走吗?我师弟就在上面,找到他就有救了。”
“为什么要找那种人?”
“啊?”
“为什么要找那种人?”千沧雨以为他没听懂,又问一遍。沈相沉这才发现,自从苏殷卿出现后,千沧雨就一直黑着脸,说话语气也由温和变为愤恨。
.......换作旁人,都会笑的吧,连他自己都想笑。
沈相沉叹息道:“还不是因为,他修为高,找到他,你便不必忧心,可以安心在这村里生活下去了。”
“你不想.....你自己也可以的。”
“赶紧上去吧,我真没有那么高的修为。”
沈相沉完全忽视了千沧雨的第一个问题,爬上去后,伸手给千沧雨,千沧雨微微一愣,把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选择了自己上去。沈相沉觉得千沧雨可能嫌自己手太脏,忙把手伸向天空。
千沧雨挑了挑眉,问道:“你在gān嘛?”
“我在洗手啊...”
千沧雨转头离去,沈相沉心想:他一定是觉得我傻到透顶,理都不想理我了。
事实上就是这样的。
他们没走几步就碰上了苏殷卿,此时苏殷卿全身湿透,凶狠的目光照在千沧雨和沈相沉的身上。
苏殷卿道:“他是谁?”语气就像是在审查两个犯人,毫不客气。
“刚才你和我一同赶路时,路过一处人家,之后你便消失不见了,在我去追你的途中...”
“说重点!”苏殷卿最受不了沈相沉婆婆妈妈的说个不停,本来就被这雨淋的浑身发冷,还要保持对沈相沉的耐心,真的很难。
“我掉下了一个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所以,相会了。”
苏殷卿显然是不信的,疑道:“有这么巧的事?”
沈相沉移了身子,在苏殷卿耳边轻声道:“嗯,你记不得那个老婆婆说的话,就是他,不过,我不想要。”
苏殷卿语气冷冷的,呵了一声,道:“那还真是命大。”
“他们回来了。”苏殷卿将手迹递给沈相沉。
“这村子里到处都是老太婆,见不到一个年轻姑娘,这村子有这种传统”这是苏殷卿说话的一贯风格,在说正事之前,总要鄙视或嘲讽下旁人。
他这话是对千沧雨说的。
千沧雨摆弄了几下衣袖,歪头撇向他,又收回目光,一副完全不屑于理会他的样子。
苏殷卿可容不得旁人忽视他,还是这个凡夫俗子,他握紧拳头,蓄势待发,只要这个人再多忽视他几秒,他铁定抑制不住想揍千沧雨的冲动。
沈相沉见状,飞速挤到千沧雨身前,道:“是一个女人,不对,是女鬼!”
“以我的推断,这女鬼是靠吸□□气使容颜永驻,得以长保青chūn,只可惜收效甚微,情急之下,便迫害了整个村子。”
“这只是我的猜测,师弟认为呢?”
“你不妨问问你旁边那位,有没有见过女鬼。”苏殷卿算是和千沧雨杠上了,不折腾他一番誓不罢休。
沈相沉转头问道:“沧雨,你见过吗?”
“哟哟哟哟!”苏殷卿不时发出几声啧啧。
千沧雨还未来得及回话,苏殷卿就嚷嚷个不停,沈相沉更无奈了,这两个人才没见多久,何必如此,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沧雨?”沈相沉示意他。
“并没有。”千沧雨望着沈相沉,他脸上的泥巴早已经被冲掉,这么一看,倒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桃眼薄唇,目若朗星,十分好看,使得千沧雨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而苏殷卿,他根本一眼也不想看。
沈相沉道:“若是找不到的话,又怎能除?”
他们一致陷入了沉思。
苏殷卿首先打破这份沉寂,“切!” 了声便道:“这还不简单,找个年轻女人不就行了。”
苏殷卿说的虽有理,但身居此地,上哪去找说了等于没说!
“师弟,他们人呢?”
“我让他们集合在村口了,别看我!我可不是来找你这个废物的。”
沈相沉“啊!”一声,可把苏殷卿吓了一大跳,说了两句“呵呵”,又分给了他一个白眼。
“师弟,村口!村口!”沈相沉激动万分,抓住苏殷卿就跑。
“村口?什么村口?你个废..........”
苏殷卿立刻明白了沈相沉的意思:也许,邪物真的不在村内,它真正的所在地,是村口。
到了村口处,浓雾以散,却空无一人。
人呢见鬼了好端端的十几个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了苏殷卿四处搜寻了一通,仍不见师兄弟们的踪影。
而沈相沉也依旧待在原地不动,把他气的又开始破口大骂。
“我说,你是块疙瘩吗?不除邪就滚蛋,别在这碍老子眼。”
“我又没说不除,只是...”
苏殷卿截下他话,登时换上一副龌龊的面容。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沈相沉懂他,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些正经事,只是,侮rǔ他可以,如若连带旁人一起侮rǔ,沈相沉不愿让一个洁净之人平白受rǔ,便道:“你要骂就骂我一个好了。”
苏殷卿道:“我说他两句怎么了你还不高兴了?那我偏要说,他就是个杂..”
“你闭嘴!!”这是沈相沉平生第一次对苏殷卿发火,以往他都是动口不动手,能忍则忍,尽量迁就着。
苏殷卿显然没想到,略显诧异。只是这种表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了,换上了另一副扭曲的脸。
“沈相沉,一个外人,你掏心掏肺的信任他,像你这种人,背后被别人捅一千刀,也是你自己活该。”
“我敢保证,他目的不在除邪上。”
“刚才我嗅到,他身上的气息,虽是活人,但他模样,却形同死人。”
沈相沉皱眉,十分不解:“别人....捅我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完全忽视了苏殷后面的话,或者说,他只选择自己想听的那一部分。
“算了算了。”苏殷卿拭去脸上的尘土。
沈相沉以为他大发慈悲,终于不再啰嗦了。
“像你这种,自以为自己活的很好,活的清楚明白,完全不屑理会旁人的可笑之人,被捅一千次,一万次,那也是你自己作的孽,怪不了旁人。”
“对了,沈相沉,你恨我吗?”苏殷卿把话说的直截了当,语气也很是qiáng硬,完全不给沈相沉逃避的机会。
这也是沈相沉第一次与他敞开心扉说话,不加任何谎言的说话。
“不恨,只是嫉妒,我嫉妒你风流潇洒,嫉妒你出类拔萃,嫉妒你敢作敢为。”
“然后呢?”苏殷卿一把抓住沈相沉领子,这不是他期望的结果。
他期望的是沈相沉把他骂的狗血淋头,骂到他无地自容,这算什么?是在夸他吗?
“只有这些。”沈相沉的语气波澜不惊,平淡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屑一顾。
“沈相沉,做人能做到你这么窝囊也是绝了,至少骂我几句啊!”
“满足你。”
“说吧,我听着。”苏殷卿等待着沈相沉说出他心中所想的那些:沈相沉应该说的话。除了期待还有点兴奋,他想亲眼看看沈相沉究竟到底对他恨到何等地步,在他心里,沈相沉就应该对他恨之入骨,恨到想扒了他的皮的那种才对。
沈相沉沉思片刻,认真道:
“你真讨厌。”
“.......算了,你闭嘴。”苏殷卿彻底放弃了,想要从沈相沉口中听到几句污言秽语真的很难。
远处走来了一个人,手里拿着几截桃木,待他走到近处,两人才认出——此人正是千沧雨。
“我砍了几截桃木,可以辟邪,嗯....还有这个。”千沧雨边说边从身后拿出一个桃木花环,笑嘻嘻的递给沈相沉。
“给我?可......我是男人,戴这个..未免...”沈相沉尽量委婉推辞,免得两个人陷入僵局。
不知千沧雨是不是故意的,偏偏就做了一个,这不是摆明了让他难堪吗?沈相沉实在是犹豫不决,戴了,显得自己像个女人,不戴,又伤了人家的心。
苏殷卿一把抢过,要往自己头上戴,千沧雨拉住花环的另一边,两个人不停的拉拉扯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huo药味。
又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