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是植物供电，连着夜间积累有机酸的植物利用PH产生电位差还是咋的，息为烬不感兴趣，但柔和的灯光照在路上，他心情倒是意外的放松。

这小伙子今年26岁，生得眉清目秀，眉眼略有几分熬夜熬出来的苍白，因为常年拒绝科技愤世嫉俗，但懒得张扬佛得厉害，意外的有些高人风采——垂着眼带着些困倦缥缈，却又好涵养的温和。虽然是固执的老古董，因为得了副人畜无害的好面孔，看着倒是像个悲天悯人的，人们往往会想：瞧他温软的样子，肚里定是顶顶炽热的菩萨心肠。

息为烬抬手拨了拨快遮到眼睛的流海，纯棉的白色短袖卫衣上印着“Art is Reality”——息爹定制的，牛仔短裤，黑色运动鞋，清慡gān脆，虽然是大龄单身人士，却有几分少年感。

来吃晚饭时走得急，头顶上翘起了一撮毛没注意，整个人都显得没那么机灵了。

路上没什么人，他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正寻思着晚上买些小烧烤当夜宵，反正效果图渲染完之后还要检查一下，嗯 ，公司虽然允许居家办公，这个月的建筑实例分析PPT好像还没弄啊——又要弄到很晚吗——再带一瓶饮料回去......

息为烬还没想好是柠檬红茶还是蜜桃乌龙茶，就见转角处的yīn影里窜出来一大块黑影——谁家的二哈吗也不拴着！

植物路灯还是比较亮的，他一下子看清了，居然是个弓着身子的人！

息为烬瞳孔一缩，平时家里从不用传送辅助工具，他也没事就跑个一两圈，身体素质还是比较好的，一闪身竟是给他闪了过去。

那扑过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壮汉，中等个头，瘦削的一个中年人，颧骨突出，口中发出呜呜的尖利叫喊。没撞上息为烬，中年男人踉跄了一下，又转过身来，面上露出极痛苦的表情来。

息为烬后退着，一键报警，低声说了有歹徒，谨慎地打量着这个不对劲的陌生人：目光凶横却空dòng迷离，口角流涎，喉头咕噜作响，颊上漫着病态的cháo红。

这是喝多了耍酒疯吗这？难不成——是个嗑了药的瘾君子！

息为烬额角青筋直跳，那中年人又往他身上扑来，好在那人手里没刀，他又是个朝气蓬勃的大小伙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制住了。息为烬手摁着他的头，一脚紧紧踏在肩胛骨上，从来没有留心过如何制服歹徒，只好尽力把他压住不窜出去。

然而那人好像并没有想跑或袭击，后背不自然地抖动着，喉咙一阵阵抽个没完，像是想开口说话，却只吐出一串串黏腻的涎水。

息为烬简直要反胃了，别夜宵了，别炭烤海带蜜桃乌龙茶了，他今天是碰上了什么破事儿。

辖区的警方倒是给力，呜啦啦的警笛声渐渐飘了过来，息为烬瞥见红蓝的闪光，勉qiáng松了一口气。脚下那中年人像是要把胃酸呕尽了，后背抖得稍微平缓了些，一下一下的大喘气。

有警察跳下车来，那人忽然用力抑制了大喘气，喉咙里扎出几个零碎的字眼：“救......我退出.......”

息为烬皱了皱眉，转头清亮地唤了声“警察同志！”

那人被持着警棍的警察拖上车时，麻木地踉跄着，眼见着车门要关上，忽然发疯一样挣扎起来，使出死劲去推那车门往下跌去，终于破音出声：“退出......退出！”

两个含糊的字眼刀片一样尖细，刀片刮过水泥地一样滋滋啦啦叫人浑身不舒服。

警察安抚了息为烬几句，警车载着那醉汉一样的人开远了，最后几声“退出”刮过耳膜，还叫人耳朵隐隐作疼。

息为烬搓了搓胳膊，嘀咕着想，是被灌毒品了吧，退出什么？退出那混乱荒唐的吸毒时的小游戏吗？啧，科技时代还有这么恶心的事儿，也不知道城市的哪个小角落里藏着一帮堕落的人啊，造孽啊造孽。

夜宵也不准备买了，他远远绕过那怪人吐出的秽物走回家。

如果息为烬是个狂热的疯子，他也许可以将那人吐出的液体取样检测，他将会意外地发现大量混乱的化学药剂与催化剂，他会发现新种的单链结合蛋白，他会发现奇怪的拓扑异构酶。

然而他是位làng漫主义的小建筑师，在夜色里走到了家楼下，一会想想那嗑药的中年人，一会想想建筑实例的PPT，又顺路绕道小卖部买了牛奶棒面包当明早的早点——如果明天不是早饭午饭一起解决的话。

息为烬窝在电脑前打了个哈欠，家里的英国短毛猫在洗手间刨着猫砂，唯一的智能语音助手放着极古老的一首《高山流水》，温和清越。他瞥了一眼PPT，想到了最最出名的流水别墅，出自大师赖特之手，坐落山间，低调雅致，不染世尘。他现在的生活啊，可不就是不染世尘吗，天花板上gāngān净净，一根管道没有，贴着青蓝色的壁纸，温馨简单，委实复古。

好歹PPT做得比较快，不用熬那么晚啊......不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息为烬舒舒服服滚进被子里，期待一夜好梦，梦里没有什么疯子。

海城初夏，夜色还是微微冷。

青年摘下了护目镜，微微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立在大屏幕之前。

警方刚传来的消息，说是E57试图攻击路人，已经拘押在对应辖区的局里了。操作台前几个控制仪器和监控的技术人员正在试图复原E57的逃跑轨迹来找出漏dòng，这青年不声不响站在他们后面。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是一个同事，附到耳边低声问：“到底是什么事啊，大家搞这么紧张？”

他轻轻开了口：“失败的那个E57跑了。”

那同事嗤笑一声，离他远了些：“说什么失败的那个......洛哥啊，我们难道成功过吗？”

洛烛扬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唇角是笑着的。

眼底一如既往，不带一丝笑意，盛满了冷冷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