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胡同里的酒吧。
京城多是这种酒吧,大胡同三千六,小胡同多如牛毛。晚上酒吧亮起灯,老胡同里繁星点点。
前两年有过一轮整改,胡同酒吧也从多如牛毛变成了不多不少。
这家酒吧是不多不少的酒吧其中之一,藏得不深,客人不多,处于一个烧钱的状态。名字就很有态度,“No One”,无人。
虽然还是chūn季,夜里酒吧已经放起夏季音乐。
姜焕穿着拖鞋,躺在遮阳篷下的沙发里。
他五官深刻,英俊得很有侵略性,T恤下肌肉的线条清淅流畅。
他身边空着一组沙发,有人走近。
“我能坐这吗?”
姜焕眯眼抬头,就不由得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直看到晚风chuī来对方身上清淡的男士香水味。
他大学里追过不同系的亚洲男教授,不够用力,没追到手。但打那时起他就清楚,他脑子里很早画好一个特定的类型。
人都有偏好,这个人就象照着他的偏好长的。
年纪比他大,皮肤白,斯文体面,身材瘦削。看得出腰细,却是肩宽背直,倒三角的体型。
他没回答,对方就礼貌地保持询问姿势。
就姜焕坐姿的高度,恰好能看见他的袖扣。黑色方形,纯银细边框。低调简洁,连品味都不差。
姜焕故意反问,“你为什麽要坐这?”
酒吧在屋檐下,调酒师,音乐,其他客人都在酒吧里。
热闹也在酒吧里。
姜焕原本做好准备,听见“我不喜欢热闹”之类的回答。
对方却突然笑了。
他不笑时只是儒雅从容,笑起来却叫姜焕的心连跳了好几下。他可从没有过心律不齐的毛病。
对方说,“因为你。”
这不是暗示,这就是明示。
gān柴烈火勾搭上,就是几个眼神间的事。
姜焕舔舔嘴唇,打量这个人,喉咙里发gān。
这人用纸巾垫玻璃杯,端着一杯招牌jī尾酒。
招牌jī尾酒也叫“No One”,基酒是陈年过的龙舌兰酒,年份越深颜色越重,剔透的冰块融了小半。
姜焕站起身,近到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你不是来喝酒的吧?”
对方仍不闪避,眼角笑意没有消散。
“准确的说,我来找人。”
姜焕咧嘴笑,“找人上chuáng?”
他的呼吸喷在对方耳边,直觉告诉他,今晚有艳遇。直觉错了,大不了被泼一脸酒。
对方却照单全收,“一晚多少钱?”
姜焕的眉毛抬高,象猛shòu被激怒要露出獠牙,照他脖子来一口,然后忽然嗤笑出声。
对方这显然是有意激他一激,煞他威风。
他真觉得心里一把火烧上来,从那个人的几根手指里端走酒杯,仰头喝掉。手上沾了杯壁外的水,湿漉漉地抓住那只修长的手,压在自己腹肌上,推那只手掌张开,隔一层旧T恤,一路按上温热的胸肌。
他的体温比常人略高,声音也哑下去几度。
“老板,你看值多少钱?”
对方的手很稳,在他胸口停的时间太长了些,奇怪的是,不是揩油,这个人象是隔着胸膛,感受他qiáng而有力的心跳,过了两秒才收回。
“去哪里?”
五分钟後,他跟着姜焕向外走。
姜焕把他带到一个廉价酒店,登记身分信息,还光明正大地说,“我这种出来卖的,也住不起高端酒店,是吧?”
前台小哥惊得睡意全无,虽然见过特殊行业,可没见过把特殊行业挂嘴边,还是同性恋。好在最近警察不怎麽来夜半查房,大着胆子给人登记了。
对方看了看他,倒也不恼。
姜焕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记仇。
可对方一旦配合,他反而烦躁起来。
一进房门,他就把对方按在墙上。
“来这种破酒店都不翻脸,你就这麽空虚寂寞?”
对方被咬得吃痛,“你怎麽知道我是想让你来,不是我自己来?”
姜焕抬身后退,脱掉T恤,露出晒得肤色均匀的上身。
酒店房间昏huáng的光下,他jīng悍的身体散发着热意,胸肌饱满,到小腹又收窄,后腰深凹进去。
他把今晚的对象推上chuáng,然后爬上chuáng。
“因为,我从来没遇到对我不满意,不愿躺下的。”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十弯九零,百里挑一,更何况他这样的条件。
辞职回京城之前,他是所谓的投行jīng英。有前百分之一的头脑,还有远超同样头脑出众的人们的身体。
他永远有权选chuáng伴,而不是被挑选,那份桀骜和张狂无法磨灭。
他的眼睛里如同有永远在燃烧的火。
对方看着他的眼睛,竟不再挣扎,放松身体配合。
他的西装外套早就被扔下地,那具躯体属於另一个成年男人,宽肩细腰,比姜焕瘦削,但平整的皮肤包裹瘦削的肌肉。
姜焕对他的估计错了,如果他真的想争,要彻底压制他,不是一件容易事。
姜焕以往偏爱的类型,安静克制成熟的男人,不是偏零就是纯零。
他在暗自判断,这个人虽然外表具有迷惑性,但十有八九,还是零。
姜焕冲他意有所指地笑,向下看,chuī了声口哨,“不错呀。”
和第一次见面就上chuáng的人谈论这个,对方居然还能保持风度,“要我说过奖吗?”
姜焕又嗤一声,看对方的状态,懒懒地低下头去,张开嘴。
几下後,他撑起身,却见对方正打量他。
“你以为我对谁都这麽服务周到?”
对方却又笑了,那双眼睛略有些湿润,落在姜焕嘴唇上。他按着姜焕后颈,把姜焕拉近,“我知道你不是对谁都这麽做。”
他语气温柔,眼睛更温柔,姜焕险些陷进去。
“叫我宣昶。”
姜焕很确定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可就在听见的一瞬间,他飞速想到是哪两个字——那两个字甚至在他眼前闪过。
宣,为云气舒卷自如之象,又为天子之宣室。
昶,日长也,通也。
……
他皱眉正要细想,宣昶吻住他的嘴唇。
舌头jiāo缠,姜焕早就兴奋起来,血都离开脑子往下冲,再无心去追寻那份熟悉。
姜焕玩过不止一次一夜情。
他很容易判断,宣昶有一段时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没做了,但他绝对做过。
这是废话,都是男人的圈子本来就脏乱,哪个身材长相都好的零能守身如玉到四十岁。但是姜焕不能自主地对宣昶曾经和别人上chuáng这件事深恶痛绝。
在深恶痛绝的同时,他清楚这没有理由,而且越界了。你凭什麽管你的一夜情对象有过其他chuáng伴,更何况你自己的第三条腿也不gān净。
他qiáng行压下这些情绪,和宣昶的身体意外合拍。就靠小包装里的一点点润滑,用掉了两个安全套。
换第二个安全套时,还发狠地想,不管你以前和什麽人做过,都不可能比跟我做好。
做完以后,两个人都缓了一阵。宣昶下chuáng去淋浴,等他回来,灯还没关,chuáng下有擦过的纸巾团,姜焕背对他,把粗糙的白被单往身上一裹,早就睡着了。
宣昶坐在chuáng边看他,姜焕眼下有淡淡的青,辞了职,看他的样子也不象对酒吧生意多上心,怎麽还会睡不好。
他静静看着姜焕,过了一会儿,突然见姜焕睡梦中咬肌绷紧,紧咬牙关。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石台上,石台高耸入云,再往前迈一步,脚下就是层层叠叠的云雾。
浮云障眼,不见太阳。他身后仿佛有人,拼命想回头看是谁,却回不了头,动弹不得分毫,尤如被锁在一个铁铸的身躯里。
这是一个梦,但这梦太奇怪。这梦象是真的,象他真经历过这件事。
姜焕听见自己在说话。
“……叫他先来找我。”
只有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然后这具身体向前迈步,跃下深渊。
他大叫出声,从高空坠下,风声满耳。可发出的只是喉间荷荷的声音,在这梦里无论如何,清醒不过来,头痛得象要裂开。
宣昶只见他不到两分锺,就发出满头冷汗,短发间一层汗水。
他睡梦中没有醒来,宣昶将他上半身揽入怀中,手指埋入他黑硬的头发,轻轻按摩。
姜焕身体轻微的挣扎止住,牙关松动,宣昶抱着他,足有两三分钟,姜焕才平静下来,又是十多分锺,汗水才息,只是睡不安稳。
宣昶看着他,手掌复在他额上,掌心一团白色的光。
倾刻之间,姜焕就沉沉睡熟。
宣昶微叹一口气,伸展手臂抱住他。
姜焕很久没睡得这麽香甜。
次日醒来,隐约记得自己好象做了个梦,但梦见什麽,脑海里全无印象,只剩下一片茫然空白。
遮光帘挡住光,室内昏暗,姜焕睁开眼,眼前是昨晚的对象。他的手还紧紧抱在这个人腰上。
他嘴角抽了抽,立即松手下chuáng。
chuáng上的人静卧不动,呼吸平缓,还在睡觉。
姜焕穿上裤子,伏身到chuáng下捡手机,点亮屏幕再看,九点半都过了。
居然抱着pào友睡了一晚,睡到九点半。
姜焕复杂地瞥那个人,再不走,难道还要和一夜情一起吃早餐?
他把T恤穿上,向门口走。却在踩到什麽时停脚,弯腰捡起一粒袖扣。
昨晚太疯,袖扣扯掉了。他半蹲着找了找,凑齐两颗,索性做个好事,又放轻脚步,把两粒袖扣扔那个人旁边的chuáng头柜上。
他大步出门,房门关上。宣昶不再装睡,睁眼看了看chuáng头的袖扣,又是一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遇上姜焕吃了就跑,他完全不意外。
昨晚那麽配合,就是要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吃都吃了,轮不到姜焕不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