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暧被蹭的“咯咯”直笑。
杨涓没发现两人,抱她入了门。
门“吱呀”关上,方镜却看的入了神。
二十见他一直没动静,叫了声:“大人?”
方镜自觉失态,转过身往回走,道了句:“养个女儿好。”
有个这样的爹更好。
行了许久,方镜突然停住,转身问二十:“他女儿多大了?”
二十不假思索道:“四岁。”
方镜一笑:“这你也知道。”
他背手又往前走:“看来该叫你在这街巷多待两年。”
二十沉默半晌,道:“草民愿意。”
方镜出了好大会儿神,听见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难得没听懂:“愿意什么?”
刚问出口,他又反应过来,回身道:“跟着本官,需得灵活点,不然容易丢命。”
想了想,他觉得有必要补充:“本官的名声你也知道,若有些不知分寸的刁民朝本官丢些jī蛋瓜果,还需你替本官挡着。”
“也别叫草民了,”他又道,“以后自称卑职。”
二十一一应了。
两人之后便一路沉默,半晌放到方府,方镜却没踏进去。
他对着头顶的匾额,似是不认识一般,端详良久,尔后终于进门,却突然冒出一句:“本官四岁的时候,整日睡在柴房。”
十九听见动静,忙跳出来迎接,一个不妨看见二十,怔在原地:“大人,你身后怎么跟着一个猴儿?”
“猴儿?”方镜盯了眼二十,忍不住笑了,“若有人问你的姓,你便说姓侯。”
二十拱手:“谢大人赐姓。”
“十九。”他又叫了声。
十九忙应。
“带你侯大哥去洗澡。”
十九看出这确实是个人,还是他家大人每日施舍一锭银子的那人,忙凑上去把二十怀里的东西悉数接了过来,好声领着他走。
待到转了弯,俩人消失在方镜视线里,他忙问二十:“你怎的来了?”
背后突然冒出一声:“不许瞎打听。”
十九一弹老高:“大人,你吓死我了!”
“方才忘了说,”方镜道,“把这些也包上。”
十九一听愣了,顺着他的目光往怀里可劲儿扫了一周,瞪直了眼珠子:“大人,你带这些东西gān嘛呀!”
“有用,”方镜走远了,“包上。”
十九拿起一支竹蜻蜓,问二十:“这能有何用?”
二十只道:“快些来罢。”
十九连忙跟上。
“哟,您老人家终于舍得出来了?”陶逊灰甲白袍,骑在马头,似笑非笑。
方镜拱手:“陶大人久等了。”
“不久不久,”陶逊睨着他,“不过两个时辰。”
方镜道:“午时方启程,陶大人缘何来的如此早?”
陶逊冷笑,我急着去见我爹,能不早吗?
但他还是尽量放软声音道:“我们习武之人向来早起,比不得方大人高chuáng软枕睡到日头高照,方大人快上车罢。”
陶逊说完便调转马头去了前头,不欲与方镜多言。
方镜无甚在意,自入了马车,一行队伍这才出发。
十九待陶逊走远,才伏在帘口小声道:“大人,这是何人?好不嚣张。”
方镜道:“叫二十说与你。”
他自包中掏出一只孔明锁,专心把玩,这些小玩意的用处,便是在车上打发时间。
十九听罢,忙也上了车,与二十齐坐御马。
“陶逊,陶子谦,年二十三,兵部检事,大将军陶云之子。”二十道。
“陶逊......?”十九狐疑,“将太傅儿子打得卧chuáng三月的那个陶逊?”
二十:“正是。”
十九被噎了一下:“那我得离他远点。”
“莫怕,接触的日子还多,来日方长。”
方镜的声音突然从马车内传来,吓得十九一个激灵。
他简直快哭了:“大人,求求你了,管管你的嘴吧。”
“莫慌,”方镜道,“你们唠,我眯会儿。”
“大人等等!”十九一听这话,忙跳下马车跑远了,不多时手上多了件披风,“大人披上再睡,小心着凉。”
当风掀起侧帘,马上的杨涓无意往远处看了一眼,就瞧见那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视人命如草芥的弄臣,坐在马车上时,却歪着身子,不谙世事一般,睡的迷糊。
还以为像他这等贪财附势之人,即便处于车内也是装模作样地坐着,彰显富贵。
没想到却是这种混沌之相,着实讽刺。
杨涓纵马走远。
方镜醒后,天已昏黑,他从马车上下来,十九忙把他引到火堆旁。
陶逊正在烤些野味,见他来,假意推让:“方大人,吃点儿?”
“多谢。”
“看我怎么给忘了,”方镜正欲接过,陶逊却把手收了回去,恍若才反应过来,“方大人锦衣玉食惯了,怎么受得了这腥膻之味。”
方镜轻笑:“无碍。”伸手仍去接。
“哎——有碍,”陶逊扯了手中的兔腿,嚼了满嘴,“方大人乃皇上信重之人,怎能吃这粗鄙之物,吃坏身子怎么好?”
“你......”十九见陶逊如此跋扈,气不过,正要发作,被陶逊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无妨。”方镜仍是笑着,将十九揽到身后,“我吃gān粮便可。”
“大人,”十九小声道,“那边还有兔子呢,二十捉了好几只。”
量十九压住声音,陶逊是习武之人,还是听见了,戏谑道:“兔子有许多不假,方大人可带了青盐?”
“怎么没有!”十九终于嚷了出来,“我专程带了许多呢!”
“这许多是多少呢?”陶逊噙着笑,“恐怕只够漱口之用吧?”
“你......”十九被噎住了。
方镜再次将他揽到身后,笑道:“贱仆唐突了,还请陶大人海涵。”
“无妨。”陶逊大方一笑。
“去取车内gān粮,”方镜对十九道,“与众人补充体力。”
十九颓丧地应了声:“是。”
这时二十突然唤了声“大人”,然后将一只烤好的兔子举到方镜面前。
十九怔了怔,忙欢喜地接了,递予方镜。
“大人不必担心,”二十又道,“青盐卑职带了许多。”
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块拳头大的盐块,眼睛却望着陶逊。
陶逊见了,仰天笑的痛快,拍拍手站起身,叫起身侧的阿文:“走,咱们去放风。”
十九欢天喜地,又架起几只兔子烤了起来,很是解气。
方镜望着陶逊两人的背影,只叫十九慢些,最终也未吃那些兔肉。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方镜身上的衣服加了又加,还是能感到寒气侵体。
十九也被冻的话少了许多。
陶逊却还是一身盔甲白袍,每每戏谑地瞧着这主仆二人。
唯有二十争了口气,活动自如不说,还常与陶逊的手下同去探路,陶逊也逐渐对他施以青眼。
殊不知十九已在背后白眼频翻。
同行半月,这位大人从未动粗,不似传言可怖,不过行伍之人刁钻起来,也着实叫人大了脑袋。
半月以来,陶逊极尽嘲讽之辞,原是个兵,却去当了秀才,信口诌来皆是才能,不疼不痒却叫人无可应对。
方镜早已听惯这些,任他浑说似是刀枪不入。
只是气惨了十九,每每恨的牙痒痒。
“哟,方大人瘦了。”
方镜走下车来,陶逊正在树下喂马。
方镜刚睡一觉,jīng神很好,话就多了些:“比不得陶大人,一身jīng气饭量如斗,风卷残云似饿虎扑食,láng吞虎咽若饿死之鬼,本官佩服。”
“哈哈哈,”陶逊鼓起掌,“方大人好口才!好譬喻!怪不得能唬得那兖朝亡君一愣一愣的,最后连命也搭上了。”
“不敢不敢,”方镜莞尔,“兖帝耽于酒乐,气数已尽,自取灭亡已是定数,并非本官之功劳。”
“方大人不必谦虚,”陶逊轻抚马背,看它将草料尽数嚼完,“方大人如今扶摇直上,深得圣心,只是登高者自危,方大人小心才是,别一朝掉了脑袋,见了旧主都没个囫囵样子。”
方镜颔首:“陶大人费心。”
陶逊刚走,就有一支冷箭朝方镜she来,他迅速侧身,冷箭狠狠扎入树g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