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万年前,混沌之气虽然因彼此间的纠缠难分而显得污浊了些,但它清楚且信誓旦旦地如此断言:虽是一片混沌,但这翻滚的气体拥有这世间最为宝贵之物——善良。虽然一团混浊,但这里面绝对没有恶的掺杂与污染。
混沌很高兴,因为它的心是gān净的。
如此过了无数个数万万年。
终于等来了这么一日: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愣头青,拎着把钝的不行的斧头刀削斧砍一番,辟出了天地。
混沌想,它想跟着天去天上。它一边这么想,一边这么做。因为它刚刚瞥见坠落下的那名为地的物什实在是太污浊了,天原本的那份污浊经过毫无保留的提纯赐给了地。地大方的耸耸肩,不置一言。
可是,好景向来是不长的。天地之祸起源于混沌的一时兴起。
活了这么久,混沌终于后知后觉地这样想,“好孤独好无聊啊。”连个能跟他说说话的气都没有。天地茫茫间,独有他一气。
躺在一尘不染的云上的混沌眼珠黑白分明,黑色瞳仁灵敏的在眼眶里滴溜溜乱转,望向云下的地。
寸草不生,荒芜苍凉。
天壤之别,混沌想。
要是有恶就好了,然后它同恶斗智斗勇,以一己之力保护世间……混沌突然打了个激灵。
它瞎想什么呢?
创造恶然后再消灭恶?吃饱了撑的吧。
混沌懊恼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然而,一缕黑色的淡烟从它身上轻巧的剥离,计不旋踵地如rǔ燕投林般归向了地。
很多好奇的白烟也跟着它飘下了云端,落在地上时却没有幻想中的雀跃,而是转瞬就被蚕食鲸吞得连渣都不剩。
留在云端没有跟着下来的白烟无不深深地打了个寒颤,这样想:要是它们下去的时候,我们把他们劝住阻拦下就好了。
过了有些时日,下面的黑烟在地的滋养下,活得很是chūn风得意。把原本就荒凉的地搅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有的白烟开始这么想:都怪那些助纣为nüè的白烟。要不是它们愚蠢,黑烟也不会像如今这么qiáng大,更不会制造出这么大的混乱。
甚至有的白烟得意洋洋地这样想:还好我们没有跟着下去。
当初的怜悯懊恼已经全然不见踪影,越来越多的埋怨自私慢慢开始腐蚀并扎根生芽。
混沌睡了很久,突然惊醒于一个黑漆漆的晚上。
缘由很简单,它史无前例地做了一个噩梦。它梦见恶真的生出来了,将世间搅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白烟是混沌的形体,渐渐地生出了灵性。
每当混沌入睡时,它们才得以掌握自己的行动权。于是有的白烟开始这么想:如果混沌不存在就好了,那它们就都自由了。
其他的白烟听到这个想法后,有的缄默不言,心里却暗暗附和;有的花容失色,内心却跃跃欲试;有的义正言辞,背地却想着如何下手……
一片漆黑下,混沌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勒住了。除了它,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别人?机缘巧合之下,由天地最纯净的那份灵气孕育的愣头青,已经在开天辟地之时死去了,要不然它这数万万年间也不会过的如此形影相吊。
那会是谁呢?混沌双手双脚被牢牢束缚,脖子被勒得变了形,但它固执地想: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别人啊?愣头青已经死了。
无数次这样想着,混沌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断气了。这时,天破晓了。
迸she而出的灼眼光亮不遗余力地撞进了混沌的眼底,惹得一阵发酸,眼眶颤抖着滚下几滴冰凉的眼泪。
混沌遍体生寒,情愿自己在天破晓之时恰好闭上眼睛,以免看见这样一幕:无数白烟拧作一团,勒住了它的脖子。换句话说,它自己要杀死自己。
混沌很想哭喊,但又觉得这样太过丢脸,于是只是无声地滚下几滴眼泪聊以慰藉。
疼啊……脖子被牢牢勒住的混沌这样想。
它看见了地上为非作歹的黑烟,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越来越多的白烟变成黑色……
这就是恶的颜色吗?
真丑。混沌这样想。
终于,混沌身陨,天崩地裂。
杀死混沌的白烟变成了污浊的黑色,正要大肆宣扬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却不料变故横生,原本意得志满地掐腰立于云端之上的白烟,忽然因为颜色转黑而身体变重,坠了下去。
无数只恐惧的细小触角爬上了这黑烟的四肢百骸,犹如爬山虎的触角一般牢不可破地咬紧了它的血肉。
真可怜啊。这黑烟这么想。
不,是可笑……黑烟最终摇摇头,是可恨。
它最后被地上的黑烟吞噬了。原本以为杀死了混沌就会获得自由的白烟扑向了恶的怀抱,最后却连自己都没有了。
救我!无数白烟变为黑烟坠落云端的那瞬,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啕,一瞬哀鸿遍野。
幸存的白烟无言看着这样一幕,忽然,它们看向了彼此。它们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并笑了笑。
一道由灼眼光华组成的无边无际的天幕之网自云端开始,密不透风地朝下压了下来。无数黑烟被收入囊中。
落地那一瞬,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天地终于恢复了宁静。这世间,再也没有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