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
狂风呼啸,天地间一片灰暗。草原的气候就像善变的人心,刚才还是风清气朗,转眼就折草迷面,黄沙扬起,世间混沌一片。
羊群被大风吹得四散奔逃,起着老马的牧羊少年挥舞长鞭,驱赶着受惊的羊群,将它们聚在一起。
那边有一个避风的浅丘,现在只有等到风停了再做打算吧。少年苦笑了一下。虽然麻烦倒也没什么担心的,这种情况遇到不是第一次了。
天渐渐黑了,风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少年抱了一只产奶的母羊,喝得几口新鲜温热的羊奶,就着前几日烤好的羊肉吃了,觉得暖和了些。睡意渐渐袭来,少年强睁起双眼,不能睡,睡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醒了,拢了拢衣服,从马背上取下沿途收集的干柴,燃起一堆篝火。
最多还有三天就要到平阳了吧,少年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一直呆在外面,虽然餐风宿露,却也逍遥自在,不必去面对父亲懦弱惊恐的脸和后母、哥哥的辱骂鞭打。
风慢慢停了,无云的天空繁星闪烁。少年默然望天,已经出来快一个月,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自己进入匈奴境内太深,因为这风,没办法观察周围水草是否被大面积啃食过,更无从判断那逐水草而居的强悍邻居与自己的距离是否安全,若遇到他们就危险了。
算算日子,已是流火时节,南方该是那几颗星子尾部所指的方向。就着浅丘的突起,少年记住了那个方向,便沉沉睡去。
半夜,忽然被一阵羊悲惨的叫声惊醒,羊群骚乱起来。少年睁眼一看,吃了一惊。不远处一片莹莹亮光,低低的、嗜血的呻吟嘤呜响起,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狼群……
少年一惊,飞身上马,冲入羊群,一边打着口哨一边挥动长鞭,控制住混乱的羊群,将羊群分为一大一下两份,接着毫不犹豫地将那小份的羊群向狼群方向驱赶,却找到那只头羊,驱赶它带着大部分羊向相反方向驰去。被赶向狼群的羊惊恐万状,想要奔逃,却被少年用皮鞭死死困住,只在原地打转。
狼群试探Xi_ng地靠近,入残忍而老道的猎人。
就在狼群忽然加速冲过来的瞬间,少年甩了个响鞭,猛地掉过马头,追着大队的羊群疾驰而去。
恶狼那会放过这美味的大餐,片刻见便听见一片哀鸣,数十只恶狼便争食起将那些被强行驱赶过来的羊,抽搐与哀鸣之后,那丰茂的草便被一片鲜血染红,天地间忽万籁俱寂,只剩下一片啃噬之声。
少年赶着羊群急急前行,紧攥着弓箭的手已开始觉得生疼。他知道,不是所有的狼都会去老实地吃自己分给它们的那些羊的。狼,是贪婪又狡猾的动物。
果然,一小片荧光快速靠了过来,大概数下,有十来只。心中有点懊恼——追来的比过去多,也比自己预计的多。
少年取出粗制的弓握在右手,左手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度,弯弓搭箭。虽然夜已深了,天空却有皎洁的月,也有璀璨的星,无边旷野都沐浴在这倾泻而下的月色星辉中,也让旷野上那幽恶的身影无所遁形。长箭对着荧光Sh_e出,竟是三发连珠,世上还有什么老师比生存的Y_u望更加令人成长?不中,即死。
少年并不怕狼群,他们的交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了在这旷野见生存,他必须以最高的效率解决这些嗜血杀手。狼应声扑到,只剩下两只还在亡命追击。少年心中一喜,伸手拔箭,箭囊已空。
刀不算宝刀,却也是好刀,大小轻重正合用。虽然身材比同龄人高大许多,心智也成熟许多,毕竟也只有十一岁,那刀也便是匈奴少年平日所用。这是他用米从平阳的匈奴商人手上换来的,米却是用十张狼皮与长安来的商人换得。匈奴人不缺狼皮,十张狼皮换不来这样一把刀。
少年猛地回身策马,再纵马向恶狼奔
去,月光如霜,在扬起的刀锋上流动了一片水银,却在刀尖处滴落一串珍珠。狼猛停,错愕看着向自己飞奔而来的骏马,一片血雾在水银下炸开。马蹄未停,到得合适的距离又是一个回身。“可惜这两张狼皮,刀口太大,只能J_ia_n价处理了。”数数羊,少了二十多只“少不得又是一顿打”少年心中想着,不禁有点惆怅起来。
“阿青,你总算回来了。”关上羊圈的时候,平日里和他一起给郑家放牧的阿旺急急走了过来。“这次也太久了,你大娘天天跳着脚骂你爹生了个白眼狼,偷了家里的羊跑掉了。”
阿青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你又跑到匈奴那边去了?也是,平阳养羊养马的人太多,草场都不够了。不过你的胆子也真大,要是遇上匈奴人怎么办?”
阿青闷闷横了阿旺一眼“你不会看啊。匈奴人少草场多,不会到边境来放牧的。就算进得深了些也可以看草的情况来确定附近有没有人啊。没有被啃过的草场不能去,因为他们可能会来。刚被啃过的地方也不能去,因为他们就在附近。专选那些长出多半的草场,就不会有匈奴人了。他们牲口多,这种地方不够用,但放我这点羊足够了。”
阿旺呆了呆:“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赖皮地拉着阿青:“难怪你的羊长的这么好,下次带我一起去行不?”
“好啊,但我不保证不会遇到狼哦!”扬起眉毛,斜了斜眼睛。看着阿旺一脸的沮丧,阿青“扑哧”笑了出来。
平阳是平阳侯曹参的封地,现在的主人是他的孙子曹寿。这里真的是个大地方,因为离匈奴很近,边境贸易十分兴旺,人口稠密。汉人爱匈奴的马和牛羊,匈奴人爱汉人的丝绸和美酒。虽然两个国家之间并不友好,却没有妨碍大家发财。该来的还是来了,该去的始终要去。
阿青Mo了Mo怀里的一大包铜钱。那十六张狼皮终于处理掉了,赶紧回去藏起来,完了还得去见那个可恶的爹和那个恶婆娘。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几个月的口粮啊!!!”
正想着,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郑时,旁边站的是二哥郑旦。不过他们从来没承认阿青是兄弟。“好你个野种,回来了还到处乱跑,想干什么?是不是偷卖了我家的羊?”阿青扭过头去,没有理他。“好啊,不说话,心虚了不是?我刚到羊圈去看了,少了二十几只羊,说,是不是你偷去卖了。”本想离开,但郑家兄弟和阿青一样,遗传了父亲郑季高大的身材,加之年龄又比郑青大了近十岁,已经是成年人。阿青挣脱不过,被他们连拉带拽拖到了郑家。
刚进门,便听见大娘高声咒骂。到得厅前,见父亲已被骂得低头不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阿青看惯了这个情形,只是暗地叹了口气。谁叫父亲明明无钱无势,却因为一副好皮囊娶了个财大气粗的老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到得平阳侯府去做了家臣,与自己的母亲有了私情,不然也不会有了自己。说到底,郑季现在的这个小官也是靠了这个女人才得来的。阿青心想“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恶毒的咒骂如预料中般到来。阿青低着头,垂下眼帘。反抗肯定是要吃大亏的,抖抖索索地任她打骂却心有不甘,只好表面做出恭敬温顺的样子,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那骂声虽大,却和阿旺养的那只狗叫没什么区别——反正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头发被猛地揪住,脸被迫扬了起来。“小兔崽子,我娘问你把偷的羊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