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宣帝站在明俪阁外，听着里面摔打瓷器的声音，眼神一片幽暗。

身边的小太监缩头缩脑站着，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许久，里面安静下来，只听得一句低沉喑哑的“滚”。

紧闭的雕花红木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一个形容狼狈的侍卫。见到门口站着的人，他连忙跪下，口称：“恭请圣安。”

“他知道了？”崇宣帝喜怒不辨地问。虽是问话，却也不需答案。

若是不知，又怎会如此大怒。那个从不情绪外露，即使被幽囚于宫中也依旧淡然的人。

“侯爷伤了手，还请圣上派太医治伤。”

终于，幽深不见光芒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心疼与恼怒。

挥手命一旁侍立的小太监去宣太医，自己推门往殿内走去。

将近晌午，屋子里却昏暗冷寂。处处显露出的华贵在此刻却变得格外寒气渗人。

碎瓷片落了遍地，洁白的瓷片上还沾着殷红的血珠，似极了深冬盛开的梅花。

闻得熟悉的脚步声，坐在软榻上的人抬起头，素日里灿若星空的一双明眸通红，眼底酝酿着风暴。纤白的指尖，滴滴红珠落下，染得脚下地毯恍如开满了枫华。

“父，病重，盼，儿归……”喑哑的声音里似乎满是悲痛，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洞。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说！这不是真的！”从不曾如此歇斯底里，半分往日谪仙气质也无。端的是令人心痛。

崇宣帝终于动容，急走几步，紧紧地抱住那人。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无情：“你是朕的安昭侯林珏，不是巡盐御史林海的独子林珏，阿珏，不要忘了。”

怀中的人却突然间猛力挣扎起来：“你闭嘴！你闭嘴！那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啊！”

回应他的，却是崇宣帝愈发用力的手臂。

“不，我不走，阿珏，我哪儿也不去。我只守着你，你答应过的，只留在我身边，只陪着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崇宣帝的声音慢慢轻了，眼神越来越晦暗。

怀中的人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只是一味地挣扎着，渗出的血珠染湿了崇宣帝的衣裳。

紧赶慢赶的太医到了，候命在殿外。小太监大着胆叩响了殿门：“圣上，太医叩见。”

殿内异常宁静，太医脑门上满是冷汗，一旁的太监宫女们也心生忐忑。

“进来吧。”连声音中都带着杀伐之气的天下之主。

太医轻手轻脚地进了宫殿，在给圣上和那传说中的安昭侯请过安后，战战兢兢地为安昭侯包扎伤口。不敢好奇上首的两人，即使私底下不知腹诽猜测过多少次深受帝王恩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狠似阎王的安昭侯。但到了眼前，与其他人一样，年逾七旬的徐太医也不敢抬头看上那么一眼。

传闻宫中因冒犯安昭侯而被圣上下令杖毙的宫人已达近二十人。甚至连宗室王孙也有几个被削爵、杖责的。

“安昭侯的伤势已无大碍，每日换一次伤药，只注意不要碰水便可。”

太医心怀忐忑地进来，幸而又全须全尾地出去了。

“阿珏，别让朕失望。”

“……我要

去看他。”

“好，以安昭侯的名义，代朕宣恩。”

“谨遵，圣谕……”

江南，维扬。

林如海科考出身，曾是打马游街的探花郎。原本是在都中任职，三十九岁时升任兰台寺大夫，四十岁被圣上钦点为巡盐御史。

他在江南待了近十年，政绩平平，但亦是一生清廉。作为先帝插在江南的一把钝刀，在五年前今上登基时也曾差点被作为“老臣”换下去。幸而他暗中掌握的关于江南盐业上的资料齐全，而且有不少涉及朝中大臣皇亲的证据，于是今上便把他留了下来。

林如海也曾想在江南做出一番业绩，但是江南的水过于浑浊。不过八年，他耗费心力也只能够维持一个总体局面的平和。现在今上的位置已经稳固，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也该空出来让给今上的心腹了。

江南的某些人自然不想要让掌握了不少资料证据的林如海就这么安全地回去京都。于是，林如海乞骸骨的折子还压在书房时，他就在维扬遭遇数次暗杀。

林府传出林如海病危消息时，维扬的官员们便感觉到：江南的动荡又要开始了。

果然，不过三日，从京中发来圣旨：上命安昭侯与太常寺卿俞明濮驰往维扬。

户部侍郎俞明濮是今上潜邸的旧臣，堪称是心腹之将。但是今上登基五年，他一直还是在三品上下打转。不少人猜测过俞明濮是不是已失帝宠，甚至还有些曾经在潜邸时不及他的旧部给过他脸色看。如今圣谕一发，大家都明白过来，圣上不是不用俞明濮，而是一直等着把他放在江南。

如今，林如海一卸任，俞明濮立即便能接收江南，甚至比林如海更具有威胁xi_ng。只因他是圣上亲自放到江南的一把刀。

而说到安昭侯，凡是在朝中有些门路的人谁不知道他是当今圣上最为恩宠的人。据说安昭侯有“不朝、不跪、不候召”的权利，他的一应物品皆由内务府制造，例比亲王衔。安昭侯生xi_ng骄奢跋扈，曾鞭笞过当朝一品大臣之子，甚至还说出“本侯所经之所，尔等退避三尺”等狂妄之语。

然而，没有御史敢大着胆子去参他，曾经上表的人如今坟上都长草了。

安昭侯之势，直逼当年废太子。

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安昭侯原是当年林如海那个被誉为“先古之风、君子之才”的庶长子林珏。众人只知道林如海最疼爱的长子八岁时得天花夭折了，当时林如海简直痛不y_u生，只说“天y_u剜吾心”，“何不同去？”

林如海一生也算是声势显赫、荣华富贵，不辱没林家之风。但是他子孙缘太薄，二十八岁得一庶子，天资聪颖、羡煞旁人，比别人家的嫡子更加疼宠。但是因为意外被掳走，之后被今上、当初的三皇子带走，一别十二年，只见过寥寥几面。甚至在圣上封林珏为安昭侯后，更是今生都无望认回这个最宠爱的儿子。

他三十七岁时再得一子，将之视为林珏第贰，却远不及林珏钟灵毓秀，三岁时也折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嫡出的女儿，生于花朝节，闺名黛玉。

在外人眼里，林家几代单传，如今已是断绝在林如海身上。大罪矣！

由于帝王的圣谕，林珏是林如海之子的消息堪称绝密，所知者不过四五。先帝、今上、林如海、林珏以及林家的老管家。当年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永远闭嘴了。先帝崩，如今林如海日薄西山，老管家也垂垂老矣。这个秘密，恐怕要一直隐藏下去。直到圣上或

是林珏亲口说出来。

林家的老管家林伯在接到安昭侯南下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期盼着他的归来。连带着林如海也精神好了些。

而林如海的嫡女黛玉，也已经在贾府二爷贾琏的护送下从京城疾驰南下。

“父亲！”黛玉姣好的面容上一派憔悴，一到家，她便奔到了林如海的病床前探望。一双美眸中满含悲痛。“父亲，玉儿回来了！玉儿不孝！”

林如海素来是极疼这个唯一的嫡女的，见到长大些许的女儿，也老怀欣we_i。“为父的玉儿长大了。”

两父女之间畅叙别后思念之情。

大概是儿子要回来、又见到了女儿，林如海的病情减缓了许多。到了下晌已经可以坐起身，接见贾琏。

贾琏在这位姑父面前还是颇为正经的，转述了家中贾母等人对林如海的关切，又介绍了一下黛玉在贾家的生活，并说了些晚辈的关心之意。

林如海和他说了片刻的话，便让林伯安排他去厢房住下。

然而对安昭侯的到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欢迎的，江南的官场千丝万缕，若是倒下一个，不知会牵连多少官员。所以在安昭侯南下的路上，竟遇见了多起刺杀。

尽管这些刺客并不是一定要安昭侯的xi_ng命，但是还是阻碍了安昭侯的步伐。

但是没有人知道，南下的安昭侯早已在出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微服赶路。

一路披星戴月，在水路和陆路之间疾驰，将数月的路程缩减到半个月。

敲响林府大门的时候，林珏满面风霜、形容狼狈，一双琉黑的眸子却是平静无波。

林家的下人看着眼前这几人，脸上浮现出戒备。林珏的贴身侍卫将一枚禁中令牌递过去，要他往林如海处通报。下人很快就去通报了，林珏站在门口，抬头望着门匾上的字，如玉面庞上带着一丝哀伤。

没等多久，里面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林府老管家林伯一脸激动地奔了出来，见到林珏，几乎难以克制住自己内心激荡的情感。幸好，林伯到底还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了，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便轻声道：“老爷在里面等您，快些进去吧！”他的声音中有一丝哽咽。

林珏细细看着林伯，把眼前这个满头银发、身形佝偻的老人和记忆中那个慈霭精明的管家联系在一起，x_io_ng腔中不由得涌出一股难耐的哀伤。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尾随林伯进府。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人等着他去见。

林珏是林如海的长子，虽是庶出，但因为是唯一的孩子，所以林如海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的父爱。他还记得当初父亲将他带在身边，教他识字描红、习书悟道的日子。从三岁开始，林珏就被移出了后院，单独在前院居住。

那时父子俩经常同吃同住，林如海十分疼爱这个独子，在和朋友谈诗论道时也会让他在一旁坐着。这样被林如海手把手教导，加上天赋本就极高，小小年纪林珏就已经颇具灵气。然而，没想到，林如海如此疼爱、寄予厚望的孩子竟然会有那样的遭遇。

林珏还记得那是在他刚满八岁的时候。

因为林如海的重视，又是林府唯一的孩子，所以在很多人眼中，林珏已经是林府的继承人。但是林珏是庶出，他的生母是林如海的妾侍唐氏。唐氏是林如海已故的母亲赐下的，在林如海的后院中资历最老。同样的，她面貌精致、温柔小意，很得林如海喜爱。

贾敏嫁入林家之前，唐氏虽只是个通房，但是已经在打理林如海院中的大小事宜了。贾敏进门没多久，唐氏就被抬举为妾侍。

可想而知，贾敏会有多不待见唐氏。在唐氏生下林家长子之后，贾敏更是把她当成了眼中钉。

唐氏也不简单，自从怀孕之后，她就想尽办法

要让自己的孩子安全地活下来。生下林珏后，她又以退为进，把孩子抱到了贾敏那儿。林如海果然因为唐氏的懂事而对她愈发怜惜，也使得贾敏更恨。

贾敏进门多年仅有一个女儿，府中也就只有林珏这一个男丁。

唐氏想要让林珏继承林府，所以撺掇着林如海把林珏记在贾敏名下。

贾敏自然不愿意。若是让林珏变成嫡子，他又居长，那以后她自己的儿子不就难以继承林府了？贾敏坚决不肯，甚至因为此事和林如海不痛快过。

没想到，生下黛玉后，贾敏被大夫断言道难有子息。终于在林珏快要满八岁的时候，林如海决定要令他成为林府名副其实的嫡长子。就在贾敏绝望、而唐氏得意的时候，事情有了变化，贾敏竟然怀孕了。

这个消息令林府上下都有极大的震动，特别是唐氏和林珏的处境。林珏还好，他早就已经被挪到外院，由林如海亲自管教。林府上下拿他当下一任主人看也有好几年，自然不敢怠慢。但是唐氏只是一个侧室，因为生下了林珏，以往在内院中的地位甚至足以和贾敏相抗。如今贾敏有孕，正房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贾府带来的陪房和下人立即便抖了起来。

唐氏的日子较以往难过了许多。这也是因为林如海向来不允许唐氏和林珏多接触，母子之间的情分并不深厚。唐氏有了极大的危机感，这个在内宅中活了多年的妇人，终于还是伸出了毒手。

唐氏设下了诸多计谋，要将贾敏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贾敏也对自己的孩子格外小心，特别是防范着唐氏。其余妾侍也不安分起来，那段日子，林府后院里动乱不安。

但最后，贾敏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小产之后，贾敏整个人都疯了。她认定了自己的孩子就是被唐氏害掉的，但是没有证据。

最终，快要被逼疯的贾敏对唐氏的孩子，也就是林珏下手了。

那时贾敏出事，荣国府贾母也心焦不已，她打发自己的心腹前来林家。明面上是探望贾敏，实际上也是帮着她对付唐氏。一开始贾母的陪房还劝说贾敏要把林珏稳稳地抓在手中，或许日后还得靠这唯一的林家后裔。但是贾敏不听，她坚决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贾敏命母亲的陪房在外面买通了一个亡命之徒，在林珏去府外的时候，将他劫走。本来贾敏是要那个凶徒将林珏带到远方，最好是深山野岭，好让他永远不会被找回来。

陪房还出主意说要不要直接解决掉林珏，但是刚刚失去孩子的贾敏还是存着一丝怜悯。她恨的只是唐氏，对于林珏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是没那么讨厌的，也就没有答应。

但是事情还是出了意外，那个亡命之徒身上还带着通缉令，没办法将林珏带走。劫走林珏之后，那恶人见林珏面容姣好，又是自小金堆玉砌出来的贵气，竟然见色起意。那时林珏才八岁啊，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年纪，竟被这禽兽不如的家伙给强行玷污了。

绑匪把林珏丢弃在一间破旧的瓦房，任由他自生自灭。

也就是在那个万念俱灰的时候，林珏被当时躲避追杀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崇宣帝，救了下来。那时三皇子也才十五岁，两个人相互扶持着逃亡了将近一个月。

之后三皇子的护卫找了过来，林珏本要回府，但是却被三皇子强行带回了皇子府。

为了将林珏留下，三皇子命自己的护卫伪造了林珏已丧命的假象，消息传回林府，林如海几乎一夜白头。被困在三皇子府邸将近四年，林珏才把实情传回林府。但是那时唐

氏已经“病故”，林府的庶长子林珏也已经“病故”了。

一别十数年，林珏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林府长子，林如海疼宠着长大的孩子了。如今的他是深受当今圣上宠爱的安昭侯，身份尊贵。

尽管遭遇了那样痛苦屈辱的事情，但是林珏不曾怨恨过自己的父亲。或许一开始也是有的吧，但是在得知他被囚困在三皇子府邸之后，林如海甚至不惜得罪三皇子和圣上，也就是先皇，而要把他带回家。那时林如海恰好被钦点为维扬巡盐御史，他拼着头上顶戴不要，差点触怒先皇。

也就是那时候林如海的拳拳爱子之心，打消了林珏心中最后一丝怨愤。

后来，林珏到底还是没有回到林家。他留在了三皇子府中，甚至还帮助三皇子夺得了皇位。做出这个决定，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三皇子的坚持，还是他自己的野心。

这些往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的。

在病床前林如海和林珏到底说了些什么，也成了父子俩之间的秘密。林珏在父亲房间里侍疾，一连两天三夜都没有出来。甚至连每日的膳食、药物都是由林伯自己亲自送进去。就连黛玉竟然也被拦在了房门之外。

到了第三夜，林如海一大清早就醒来了。一反往日惨白的脸色，他双眼明亮、气色红润。自觉精神颇好，林如海心下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了。他转头看着躺在身边的儿子，不由觉得心安。

活了大半辈子，林如海也曾金榜题名、也曾挥斥方遒、也曾威风意气，到了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一对儿女，尤其是独子林珏。

林如海真是恨不得用自个儿的命去换儿子一生平安顺逆、自由安康，只可惜，他不能护儿子周全。只怕此生也要抱着这个遗憾入土了。

望着儿子带着几丝憔悴的面庞，他微笑着，轻声感叹：“珏儿，是父亲负了你，只愿你日后能幸福安康，为父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林珏原本紧闭的双目却是微微一颤，泪珠滚落。

林如海长叹，伸手拍了拍儿子瘦削的肩膀，不再说话。

外面天还未亮，正是卯时未至。巡盐御史林如海府邸一片灯火通明，下人们面带哀色。林黛玉匆匆洗漱了往父亲院里奔来，早已是心神惊惧，脸色苍白。

来到父亲病床前，黛玉忍不住一下子扑到林如海身边，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连连落下。

林如海已经坐起身，微笑着让女儿安心。“玉儿，为父的时间不多了，怕是看不到你出嫁的风光。”黛玉闻言，悲不可甚。

“为父想着让你继续回外祖家，你外祖母是真心疼你的，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必会好好抚养你。家中恒产父亲已经打理好了，交到林伯手中，等父去后，你便从林伯那接过吧。你的婚事为父也已交付信得过之人，林伯俱知，他自会打理。”

黛玉泣不可言，只拽着父亲的衣袖不肯放手。

林如海看向站在一旁的林珏，招手让他过来。“玉儿，此乃安昭侯，奉圣上恩旨前来探疾。”黛玉本不曾注意到屋内还有外人，听父亲这么说，连忙起身避着行了礼。林珏面上看不出情绪，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林如海叹息一声，他自是知道儿子心中对贾敏怨愤，连带着对贾敏的孩子也不待见。但是黛玉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是林珏亲生妹妹。他这一去，只剩下兄妹俩孤独在世，尽管不能说明林珏的身份，但是血缘却是实打实的。

“日后玉儿在京中，若是有事可去寻侯爷帮助，受了委屈也尽可去找侯爷，知道吗？我知你必是不解的，但只要照做就行了。侯爷不会害你，万事听侯爷安排。”

黛玉纵有万般不解，也不会在此时让老父不安，忙点头应下了。

林珏也不忍心让父亲失望，忍住心里那一丝复杂，道：“有安昭一日，必会护林姑娘一

日。”林如海自是知道儿子心里的难受，但是当初贾氏唐氏之间的事情，又关稚儿何事。林珏被贾敏耽误了一生，堂堂林家公子，竟落得个不得归家、成为佞幸之臣的下场。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林珏离去时，黛玉才一岁，生下来便是弱胎。她生xi_ng善良，实在不应该背上母亲的罪孽。

后宅不宁，遗祸儿女，这都是他这个当家人的错。上天实在不该再降至他的孩子身上。

趁着精神尚好，林如海命林伯摆上早膳。父子三人便围坐在软榻边，吃了这温馨而怪异的团圆饭。卯时末，林如海半坐在床上，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嘴角含笑、面上带着遗憾故去了，享年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