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将她的胳膊捆得生疼,但她怕娘亲担心,不敢哭叫。
却早被吓得浑身冰冷,簌簌地颤抖。
却在这时,那个身染鲜血的少年出现了。
君令欢当时年纪尚小,记不清具体的情形,却只记得,那个年岁不大的哥哥,将她一把从兵丁手中救出,单手护在了怀里。
浑身都是血腥的气味,动作并不温柔,身上硬邦邦的,胳膊也勒得她疼,却让她油然生出一种莫名安全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她的记忆里留了好些年。
不过,她家里的人,似乎都并不喜欢这个哥哥。
就在那个哥哥救了她的第二日,她去问娘亲,昨日来救她们的是什么人。
她并不知道,当时的娘亲尚在气头上,还在痛恨五皇子哥哥将她大哥叼进了láng窝。只见她娘亲听到她问时,眼一横,道:“还能是什么人?豺láng窝里的小láng。令欢可要记得,离他们远些。”
她娘亲不过说了句气话,令欢心下却有些疑惑。
那个哥哥,虽然模样吓人了些,却是个救了她们的好人呀?
但是,即便她心生疑惑,也非常听娘亲的话。既然娘亲说那个哥哥是坏人,那她就暂且不把那个哥哥当成好人了吧。
不过,几天之后,她又遇见了那个哥哥。
那是她那日进宫去,去看有了小宝宝的姑母。恰在路过宣武门时,遇见了那个哥哥。
他领着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往宫里去。他岁数比那些人都小得多,个头也矮几分,但通身的气度,却冷得慑人。
君令欢却唯独注意到,这个哥哥洗gān净脸之后,长得真好看。
她丢开跟在她身后的宫女和下人们,一路跑上前去。
她心想,即便这个哥哥是个坏人,也是一个救了自己的坏人。哥哥说过,不可以知恩不报的。
令欢手里恰好捧着个桃儿,是她早晨吃饭吃得少,临走时,她身边的大丫鬟塞给她的。
令欢最爱吃桃儿了。
故而,她一路跑上前去,将留了一路都不舍得吃、本打算拿进宫去送给姑母的桃子,费劲地举高了,递到了那个哥哥面前。
“哥哥!”她声音软糯糯的,带着桃儿般的清甜。
可那个哥哥垂眼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他单手握刀,另一只手提着个布兜,绕开她便走了。
令欢看着他走远,并没注意到,他手中的那个布兜下浸透了深红的污渍,还有鲜红的液体,顺着布兜的底部往下滴。
里头装着一颗新鲜的人头。
令欢八年来头一次碰壁,手里捧着桃子,有一点点小伤心。
她试图将这种伤心藏起来,不过等到了鸣鸾宫,还是被淑贵妃发现了。
淑贵妃吃着她千里迢迢从国公府带来的桃儿,问道:“令欢今日怎么不大见笑脸?”
令欢摇了摇头。
旁侧的宫女插嘴道:“大小姐方才遇见了几个东厂番子,为首那个,好像是段厂公的那个义子。”
那个替薛晏杀了段厂公的小子,淑贵妃还是略有耳闻的。
她对东厂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前些日子得知,东厂那个姓吴的掌班,当年卖主求荣,靠着替宜婕妤害死了容妃,才得以进了东厂。
这下,她对那群太监,更没什么好印象了。
淑贵妃唔了一声,只当自己的侄女儿是被那几个番子吓着了。
“无妨。”她摸了摸君令欢的脑袋,温声道。“东厂那些个番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令欢离他们远一点就好。”
君令欢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这头点得却颇为心不在焉。
她看着淑贵妃手里拿个吃了一半的桃儿,闷闷不乐地心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个哥哥,不吃她的桃子呢?
——
一直到君令欢离开鸣鸾宫,她都想不通这个事。
不过,不等她想通,便有别的事情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七皇子今年刚满十岁,母妃娇宠,清平帝又不管,正是猫憎狗闲的年纪。
这小子成日介在宫中上房揭瓦,招猫逗狗,还尤其喜欢欺负那种长得漂亮的小姑娘。
恰好,君令欢长得就尤其漂亮。
她正走在宫道上,忽然,一个两只爪子脏兮兮的臭小子蹦到了她的面前。
“嘿!小丫头!”那小子身上的锦袍也穿得歪歪扭扭,冲着君令欢咧嘴一笑,便把手里捏着的东西怼到了君令欢眼睛前面。
一只豆绿的大毛毛虫,扭动着肥肥胖胖的身子。
令欢被吓得惊呼一声,便匆匆地要躲开。可那小子越看她怕,便越来劲,捏着豆青的大虫子直往令欢眼前凑。
小姑娘吓得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周遭的宫女,自然一个都不敢阻拦这个混账小主子,纷纷躲在旁侧,一叠声地求七皇子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