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活着的目的,是为了杀死姜楚臣。
但他是武艺高强的大将军,难杀。
于是姜楚臣的母亲,贺老夫人代他受死了。
老夫人用一袭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看着房梁上挂着的人,心里不由得叹息贺老夫人的愚蠢。
早在我嫁入将军府的前一夜,老夫人曾找过我,她问我,要怎样才能不嫁给姜楚臣。
当时我说,只要她死,她死了,我便不嫁。
没想到,这贺老夫人真就自杀了。
我想笑,想嘲笑她的愚蠢,我费尽心机才嫁给姜楚臣,又怎么可能因为她一个人的死,而终止我的计划。
老夫人呀,你死还不够,我要你们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死了,才能够平息我的恨呢!
「将军,老夫人的死,全是因为我。」我看着一旁身躯伟岸的男人,哽咽道:「我……我对不起你,我……」
泪水已经挂满了我的脸庞,我扭过身,冲着红漆房柱冲了过去:「我死去吧,我应该死去的!」
我向来惜命,但此刻我却不管不顾。
「似裳!」
眼看着我要撞柱的时候,姜楚臣闪身站在我的前面,他紧紧地抱住了我,声音低沉沙哑:「似裳,答应我,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姜楚臣自幼丧父,是他母亲一手将他养大,如今他母亲死了,他悲伤到不能自已,那揽住我肩的手竟把我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半靠在他怀中,唇角却忍不住勾起笑。
姜楚臣越是悲伤难过,我就越是开心快乐。
2
我恨姜楚臣。
他亡了我的国,杀了我的父母,也杀了我的未婚夫。
我国家的人民因他而成了奴隶。
我的父母挂在城门暴晒,被鸟兽啄食。
我的未婚夫被万刀砍剐,死后甚至连一块完整的肉也不见……
杀亲之仇,我又怎能不恨他!
我真是恨不得有一把刀在手,用这柄刀的尖锐在他胸膛上狠狠地戳几个窟窿!
但是我忍住了,姜楚臣爱我,他就像是我手心里的玩物,我怎么可能大发善心,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呢。
「如果……如果我出生并非青楼,那老夫人也不会上吊阻拦我们了。」
我紧紧地抓着姜楚臣衣襟,故作哽咽道:「你们姜家世代忠良清明,可却因为娶了我这么一个不洁污秽之人,脏了将军府门楣,受人口舌。」
姜楚臣轻拭我面颊上的泪痕,棱角分明的脸庞中浮现一抹晦涩,他才轻声道:「你不要这么自责,一切的过错都在于我。」
我低头不语,但心里却细细揣度许久,暗想,姜楚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母亲死了,过错怎么在他?
难道说,他后悔把我娶进将军府?
3
几日后,贺老夫人因病暴毙的消息传遍整个延安城。
丫鬟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正在精心描眉,铜镜中的细笔随着我的一举一动,浅淡黑痕于眉峰。
我需要保持美丽,这世间只有美丽的女人才能勾住男人的心。
姜楚臣爱的不就正是我这一张精心描画的皮囊么。
「夫人,我听管家说,老夫人三天前就故去了。」
丫鬟疑惑道:「可为什么将军对外假告,延迟老夫人离开人世的时辰呢?」
我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姜楚臣真的是有心了,他为了不让我落一个刚进门,就克死婆婆的恶名,硬是将他的母亲死的日子延迟。
唉,贺老夫人在天之灵,看到自己已逝的身躯却得不到早点入土为安,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丫鬟还小,并不懂规矩,说话只顾着嘴快,她又道:「将军这么做也实在是太不孝顺了。」
我对着镜子仍旧仔细勾画,这时却听门外传来女人刁蛮的叫嚣声:「狐狸精,你快点给我出来!」
狐狸精?
这大概是骂我的吧。
我为那个女人的不要命而感到可笑。
不过我并不想理会她,我要的是姜楚臣一家子人的命,其他人在我眼里都不堪入目。
但那女人却偏偏不如我的意,她抓住一个下人质问:「快说,那个狐狸精在哪里?!」
将军府里的下人似乎也都很怕她,竟然说出了我所在的屋子。
不多时,房间门啪地被推开,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女人进了来。
红裙色彩艳丽,穿这女人身上却丝毫不见艳俗,给她增添不少贵气与冷峭。
我大致瞧了她的模样,她的年龄不大,不过十六七的样子,但白皙面上并无稚气,反倒充斥着愤怒。
女人双手环胸,目露凶光:「你就是那个狐狸精?!」
我坐在梳妆台凳子上,不紧不慢地细细描左侧眉峰,道:「你打搅到我休息了,请你出去。」
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她眼里浮现嘲弄之意:「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听不懂人话是么?」
我停下手,手中眉笔落于桌案,落笔无声,我这才扭头看向她:「我叫你滚出去。」
「竟然敢对我如此无礼?」
女人朝我冲了过来,扬起手要扇在我的脸上:「我现在就先教教你礼节!」
我早有防备,捏住了她扬下来的手,淡淡道:「再有下次,我就会掐断你这芊芊细腕。」
「放肆!」
女人满是滔天的怒意:「我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烁静公主,你敢伤我,我一定要你死!」
我甩下她的手腕,挑眉看了她一眼:「你是公主?」
「怎么?你害怕了?」
烁静瞪着我,黑色的眼睛里浮现一丝丝得意与狠辣:「你现在害怕也没用,我定要你……」
啪!
她话还未说完,空气中便传来一身脆响。
我扬起手,一巴掌落在她俏丽的脸上,不耐烦道:「看来你真的听不懂人话,那我就只能打得你离开我屋子了。」
4
说实话,我本是不想搭理烁静的。
但当她亮出了她的身份的那刻,我想到,我打她,她却因为在将军府而不能把我怎么样。
烁静是个公主,吃不下这口气,会因受辱向她父皇告状,到时候皇帝肯定会下旨惩罚姜楚臣。
姜楚臣对皇帝最为忠心,却被皇帝惩罚,心里滋味肯定不好受。
他一难受,我就开心。
「你……你竟敢打我?!」
烁静脸上留下了很深很红的巴掌印。
她捂着脸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被我打懵了,又似乎很不可置信我竟会对她这一公主下手。
总之她呆愣了足足几秒。
下一瞬,她没顾及形象,如泼妇般,抓着一旁放置的水盆朝我砸来:「狐狸精,我现在就要你死!」
出于本能,我想闪躲,但眼尾的余光让我看到门外由远及近的黑色身影时,我顿住了。
我双眸逐渐泛起晶莹,语气瞬间充满卑微:「对不起,我是狐狸精,我勾引了你的将军,你打吧,你打死我吧!」
如此言不由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我被自己给恶心得要死。
若不是为了报仇,我连看都不愿多看姜楚臣一眼。
可现在,我却得装着非姜楚臣不可。
说谎话的感觉真的让人很难受。
烁净弄不明白我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但她没有半点迟疑,一盆子水砸在我的身上:「不用你说我也要弄死你!」
接近初秋的时节,洗漱的温水落在我身上数秒,便穿过衣服凉透我的皮肤。
真冷,比我想的还要冷上许多。
我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却还是低姿态唯诺的口吻:「对……对不起。」
「烁净公主,你在干什么?!」
伴随这话,门外腾地冲进矫健而又消瘦的身影。
5
姜楚臣进入屋内,脱下了他的长袍,裹在我的身上,他面上满是担忧:「似裳,你没事吧?」
「没事,公主……公主是不小心把水洒在我身上的。」我轻声为烁静开解,但眼眸中却饱含受辱的泪水。
姜楚臣不是傻子,一看就明白,烁静是故意泼我的。
「臣哥哥,你就是因为她辜负了我吗?」
烁净指着我,气急败坏地嘶吼着:「你知不知道她是多么表里不一的女人!」
姜楚臣并未理会烁静,他伸手轻抚我被打湿的额发:「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到伤害了。」
我撇过脸去,额头移开了姜楚臣的手指。
我不喜欢姜楚臣的触碰,是这双手给我父母的头颅套上了绳索,亦是这双手用刀亲卸了我未婚夫的身躯。
「你的母亲就是因为不想你娶她入门,才以死明志,难道你要违背你母亲的遗愿吗?!」
烁静甩下手,绣着金丝绲边的红色海棠长袖重重垂在她的身侧,她丝毫不掩对我的憎恨:「臣哥哥,她出身脏污,她配不上你啊!」
姜楚臣没说话,但他面色暗沉许多,瞧着竟满是悲痛之色。
是的,我没看错,他模样看起来确实悲痛。
哈哈,他母亲因我而死,他当然悲痛了!
我擦拭着眼泪,轻声低喃道:「公主说得对,是我配不上你。」
「你一个青楼女子,进这将军府,难道不觉得愧怍吗?」
烁静越发起劲,她再次抬手,指着我的鼻子怒骂我:「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掩面逃走了!」
我咬唇,仰头看向姜楚臣:「将军……」
可姜楚臣实在是太高了,我看不到他如潭水般漆黑眼眸里是否对我还有爱怜。
下一瞬,我听到姜楚臣冰冷得接近无情的声音:「请你离开这里。」
这声音让我有点手脚发凉。
姜楚臣叫我离开这里?
他母亲死的当天,他没有让我走,还执意要和我在一起。
现在,在烁静的提醒下,他开始悔恨过来,抑或是,他屈服烁静的皇室权威,想让我离开?
我原以为跟着姜楚臣这段时间,他该是被我迷惑了的。
可现在看来是我太过自信了。
想及,我手指往袖口缩去,在袖口里有我精心准备的银针。
这针细长,只要趁姜楚臣不备插入他的太阳穴,他必死!
「听到没有?狐狸精,臣哥哥让你走!」
烁静面上的愤恨一下子不见了,她笑得得意又张狂,她大声道:「你赶紧给我离开将军府!」
「好……我走,我……」我咬着唇,却贴着身子缓慢靠近姜楚臣。
姜楚臣是将军,他在战场厮杀多年,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我只能利用柔弱,勾起他对我的怜悯,从而力求一击将长针刺进他的死穴。
在我几乎扬针一跃而起的时候,姜楚臣猛地抬手,打横将我抱起。
他凝视着我,满眼宠溺与爱怜:「似裳,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
「臣哥哥!」烁静的恼羞破喉而出。
姜楚臣扭头看向烁静,冷声道:「烁静公主,我请你离开将军府。」
原来是叫烁静离开,我松了口气,赶忙将长针塞回衣袖。
「不,臣哥哥,你的母亲因她而死,你怎么能爱上她?!」
烁静气急败坏地冲到我的面前,她对我声声辱骂:「臣哥哥,你怎么能爱上如此卑贱不祥之人!」
姜楚臣不再言语,他看也不看烁净,抱着我往外走。
走到门槛处时候,他定了定,声音始终沉冷:「烁净公主,我很早就和你说清楚了,我今生只要似裳一人。」
「辰哥哥,她不爱你,和她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烁净气急,她扶着门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姜楚臣背对烁静,抱着我踏步离开。
不同于其他的武将,姜楚臣身上并无半点血腥气味,他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可却让我闻得作呕想吐。
他杀了我的全家,毁了我的一切!
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这么说。
旋即,我半靠在姜楚臣的怀中,侧过脸去,对着烁净嘴角露出笑容。
笑得挑衅而又得意。
6
「似裳,你受苦了。」
不知何时,姜楚臣已经抱着我来到了他的书房。
他拿着毛巾一寸寸仔细地擦拭我湿透的发:「我把你娶进将军府,就该让你养尊处优,可今日却让你受到这般凌辱,我真的很自责。」
书房幽暗,外面光影透过窗柩落在姜楚臣的脸上,无形中弱化了他棱角的坚毅,衬得他莫名有几分温柔。
对着这张杀人的俊美皮囊,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与烁静公主是云泥之别,她怎么对我,我都不在意。」
「可……可我真的很害怕烁静公主会把我们分开。」
我强行努力着让自己挤出几点眼泪,才含情脉脉地看着姜楚臣道:「将军,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番「告白」显然起了成效,姜楚臣轻抚着我的脸庞,眉目里的怜惜不言而喻:「似裳,哪怕天崩地裂,我也不会和你分开。」
我垂眉不语,心里却很是不屑嗤笑,姜楚臣,如果我直直白白说想要你的命,你还会想要不和我分开么?
7
第二日,烁静公主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约我在城内酒馆吃饭。
丫鬟读完这封信,连连摇头对我道:「夫人,这公主昨日来时的模样是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了,今日她约你吃饭,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我淡笑不语,这岳楼一约,我是得去的。
我要借着烁静之手,去给姜楚臣找麻烦。
烁静没安好心我自然知晓,但她的算盘打错了,我并非她眼中娇滴滴、只会讨男人喜欢的青楼女子。
在我幼时,父皇便派能人异士传授我细针杀人之术。
父皇说,砂离国万一国破了,你学的细针杀人保命手段,将来在外流离时,也不至于被人欺辱。
如今看来,父皇也确实有先见之明。
只是父皇啊,你想错了,我学成此术,用的不是保命,而是为你报仇。
正午时分,岳楼酒馆内。
烁静约我于二楼,她临靠在窗边,穿着一身折枝粉色海棠裙,衬得她身形窈窕,模样美艳动人。
许是听到我走路的声响,她侧过脸,嗤声看我:「你竟然敢来。」
我坐在她对面,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水,道:「怎么不敢?姜楚臣宠爱我,我有了他的宠爱,什么都是不怕的。」
烁静脸色难堪起来,她咬牙道:「这里不是将军府,我杀了你,楚臣哥哥却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对视上烁静的眼睛,轻笑回应:「你不敢这么做的,姜楚臣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他却会在心里恨你,你杀了他最爱的人,他会对你恨之入骨!」
「放肆!」
这番话显然说到烁静的痛点,她双手撑着桌案就欲给我来上两巴掌,但不知为何却硬生生止住了。
她妆容完好的面容几乎扭曲,一字一句道:「你要怎样才能离开楚臣?」
我微微一笑:「我怎么样都不会离开他的。」
烁静双手紧紧捏拳,她大概是恨我到极致,白皙手背上已满是青筋,她道:「只要你离开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姜楚臣的命呀,烁静公主,你能给我吗?
「公主,我与楚臣将军情投意合。」
我举着酒杯,放置鼻尖轻嗅,神态悠悠:「还请公主不要再妄想试图分开我们了。」
「你!」
烁静气急,一拍桌子,这一桌子的碧玉珍馐都跟着抖了抖,她怒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语,却笑得灿烂至极。
外面艳阳高照,几缕微风拂过,烁静光洁额前的浓墨发丝携耳浮动,衬得她绝美无比。
看着烁静的容貌,再吸嗅着杯中浓得发腻的酒香,我心里不免嘲笑姜楚臣,他真是愚蠢啊,放着大好的公主不要,却偏偏爱上了我这样口腹蜜饯的女人。
「好,很好!」
良久后,烁静姣好的白皙面容浮现笑意,她凝视着我,眸中毒辣一闪而过,她道:「既然你是真爱楚臣,那我就成全你。」
「真的?」
我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我夺走的可是你最爱的男人,你真的愿意放手?」
「当然。」
烁静朝我举起一杯酒,她道:「这杯酒,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8
表面上看,烁静为爱放手,端酒为我送上真诚祝福了。
但可惜,我从不相信表象。
我虽与烁静接触不深,但从她交流谈吐中,便也知道她是睚眦必报之人。
如今我抢了她的爱人,她怎么可能如此大方。
我与烁静碰了杯,却迟迟不肯喝下杯中酒。
「怎么,你怕我下药?」
烁静看出我的推诿,她不屑地笑了笑,率先仰头喝下了。
她把酒杯倒置空中,莞尔道:「这下,你应该相信我是真诚祝福你的了吧?」
「当然。」我以袖子遮住脸,仰头喝下了这杯酒。
旋即,我又拿着酒壶亲自给烁静添酒,我说:「烁静公主,谢谢您的大度成全。」
烁静喝了我给她倒的酒水,满面笑意:「我为人向来大方。」
听着她说的话,我却逐渐感觉头有点晕,而且莫名有种燥热感。
「你是不是感觉身子有点难受?」
烁静眨了眨眼睛,面带关心的神色问我:「如果是这样,那我就送你歇息。」
我踉跄着步子往外走,烁静却抓住了我的手,她道:「这里三楼就是旅馆,我送你上去。」
烁静不由分说,叫来门外的侍女,架着我,把我往三楼上拖。
三楼的门被推开,里面横陈着不下数十个脱了衣服的男人。
门一被打开,男人们粗喘的声音便十分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女人……我要女人……」
「你是不是感觉到很热?很渴望?」
烁静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明媚至极:「进去吧,进去了,你就能解脱了。」
「不是呢。」
我身子骤然绷直,摇着头对烁静道:「我一点都没觉得热,我觉得刚才的酒味道真不错,还想要再喝两口。」
烁静脸色登时大变,满面不可置信:「那酒里我明明放了催情散,怎么你会没事?」
她即刻命令侍女把我推进满是男人的房间内。
侍女力气弱,她们刚靠近我,就被我手中隐匿的银针刺了穴位,晕倒在地。
烁静大惊,她正想开口,我却先她一步,我笑道:「公主,你难道现在不觉得身子燥热吗?」
燥热……
这话好像是阳春三月的一把火,燎去了烁静对我的愤恨,燎起了她心底的欲望。
不过三十秒的时间,烁静扯开自己的衣服,她不断低喃说,热,好热。
我放心笑了。
烁静在酒里做了手脚,我一开始就闻出不对劲。
她想害我,我又怎能坐以待毙。
她让我喝的酒,我全都吐在了袖口里。
而我给她倒酒的时候,从指甲缝里添加了点我砂离国特有的催情猛药。
「公主,进去吧,进去了你就能解脱了。」
我学着烁静对我说话的口吻,将被情药缠身的她推进了一屋子早已如饥似渴的男人的房间。
岳楼酒馆一事,烁静偷鸡不成,反倒失了身子。
9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日暮,我还未踏进府,就已听到门内传来姜楚臣的怒骂声,他说,你怎么能让夫人只身赴约?
听到这话,我身子一僵,嘴角却忍不住笑起,姜楚臣这是在担心我啊。
真的很好呢,他已经彻底坠入我给他编织的情网之中。
我仰起头,只见天空一片灰暗与西边残阳交织着的血色。
记得我的父皇母后,就是在这样灰蒙蒙的天空下惨死的。
府外的侍卫为我打开了门,我踏步进去,刚站稳,一个穿着黑色四爪蟒袍的男人朝我奔来。
姜楚臣把我抱得很紧,他死死地抱住我,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他声音罕见地多了几分急促,他说:「似裳,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我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忍不住掰开他的手臂,我道:「你怎么了?」
「我看到烁静约你的信,我担心烁静会设计害你。」
姜楚臣说话向来平稳,但此时我竟然听出他言语中的颤抖,他说:「我很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强忍着,几乎要笑出声音。
姜楚臣见我没说话,他扣住我的肩膀,他说:「似裳,以后不要理会烁静了。」
我对视着姜楚臣,他漆黑眸中的担忧不像是装出来的,眼尾余光中,我发现他还穿着上朝的蟒袍。
显然,他是一下朝回府,发现我不在屋子,又见烁静那封信,便不等换朝服,就想来寻我了。
姜楚臣他对我还真是上心呢。
「将军,烁静公主她,她……」
我咬了咬嘴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她怎么了?她是不是伤了你?!」姜楚臣顿时紧张。
我垂眸叹了口气:「烁静公主约我岳楼吃饭,饭后,她送我去三楼休息,可推开三楼大门,里面却是一屋子男人。」
姜楚臣握住我的手更紧了几分,他刀刻般面上的眉头紧紧蹙起,他双目爆红,却是一字一句道:「烁静她……她把你推进那屋子里去了?」
我故作沉默,一字未语。
于是我看见姜楚臣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他眸中迸发出一股杀意,那样子太过熟悉,他亲手斩杀我未婚夫时,便是如此模样。
我竟开始有些害怕。
沉默良久,姜楚臣再次抱住我,他的下巴抵靠在我的肩膀上,手指轻抚着我的长发,他声音轻柔到极致,他说:「似裳,我会把那些男人都杀死,你不会再受到这些伤害了。」
我眨了眨眼睛,原来,姜楚臣误以为那一屋子男人对我怎么了。
「不……不是的。」
我连忙道:「烁静本想拉我一起进那屋子,可不知怎么了,看到那些男人后,烁静的脸竟然红了,再然后她自己进去了。」
「真的?」
姜楚臣刚才还沉重的面上一下子成了喜悦:「似裳,我以为是你出事了。」
我摇了摇头。
倏地,一张冰凉的薄唇靠近了我。
那唇在我唇瓣上不断辗转。
我设计烁静的喜悦瞬间消散。
虽然我与姜楚臣成婚多日,但说来,这还是姜楚臣第一次吻我。
姜楚臣敬我,爱我,所以从未强迫过我,也未和我有过太亲密的举动。
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如今还是忍不住了……
他的触碰真的让我想吐,我推开他,岔开话题道:「将军,烁静公主向来尊贵,可如今她被那一屋子的男人给伤了,她会不会因此恨我?」
姜楚臣眸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下一瞬,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安抚道:「你不用担心,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10
我设计害了烁静,本以为她会提着大刀杀我。
但一连几日过去,将军府内不曾见烁静的半点身影。
由此我揣测是姜楚臣为了保护我,命令了府内侍卫不让烁静进府。
没有烁静找我麻烦,而我想要杀姜楚臣的计划却不能终止。
借着府内脂粉用尽的由头,我带丫鬟出将军府上街。
但我并未进脂粉铺子,而是去了一家草药堂。
正准备买点药材,我却听到一阵惊骇声,那人道:「公……公主!」
我暗想,这烁静真是把我盯紧了,我前脚才离开将军府,她后脚就跟了来。
于是我扭头看向门外,但门外却毫无一人。
我的心顿时一惊。
再次回过头时,我看到了草药堂老板熟悉的脸。
这人我熟悉,他是砂离国的御医,也是曾教我细针杀人的老师。
如今砂离国国破,他在元和国安家,开始成了元和国的商铺百姓。
「公主,真的是你吗?」老板疑虑开口。
我强压心中惊骇,微微一笑道:「你说什么?什么公主?我怎么听不明白?」
也不等这人再开口,我转身离开。
11
回将军府前,我让丫鬟去别的药铺给我买了钩吻草。
钩吻草花蕊颜色为黄,色彩夺目,丫鬟以为这草只是个普通摆设,却不知,钩吻草别名又叫断肠草。
元和国人都知,砂离国皇室,上至病榻前七十太上皇,下至一岁幼儿,皆被大将军姜楚臣绞杀殆尽。
可唯独不见砂离国的长公主苏长轻身影。
于是元和国国王下发诏令,只要抓到长公主苏长轻,赏千金金条,万亩良田。
我不相信脂粉铺老板会对这钱财诱惑毫不动心。
原本我是想杀死脂粉铺老板的,但他是个武将,我根本无法杀他灭口。
所以,我决定即刻就取姜楚臣的性命。
我把钩吻一点点揉碎,将它的汁液一滴滴地落尽茶盏中。
钩吻汁液为黄色,融进清前龙井茶叶中,丝毫不见半点异样。
我不断来回旋转着这茶盏,心中却忍不住叹息,我还是让姜楚臣死得太过轻松了。
钩吻极毒,入喉一个时辰必亡,可这毒比起姜楚臣绞杀我至亲来说,又实在太轻。
原本,我是想让姜楚臣众叛亲离,受尽凌辱,再被我刀刀割喉死的呢。
日暮黄昏时,我终于等来了姜楚臣。
我端着滴有钩吻毒药的茶于他面前,露出最为欢喜的笑容看着他,我说:「将军,下朝累了吧?请你喝茶。」
姜楚臣接过茶盏,却并未急着喝,他拉着我的手快步往后院走,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几分凝重,他说:「似裳,我们得离开这里。」
此刻我只在意他杯中茶,下意识道:「为什么要离开?将军,你先喝下茶再说吧?」
姜楚臣终于停下身,他拿着茶盏往嘴边送。
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我的心像是悬了一块重石,只要他喝下了,我砂离国众多死去的人的灵魂也终将得以安息。
近了,更近了。
茶盏越发靠近姜楚臣的唇。
我瞪大了眼睛,高兴得几乎不能自已。
姜楚臣,你终于要死了!
可就在此时,一阵众多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句话:「活捉苏长轻!」
我脸色一阵惨白。
啪嗒!
姜楚臣将手中茶盏重重朝远处一扔,他对我说:「快走!」
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众多黑衣人如潮水般已席卷而来。
这群人是皇家侍卫,袖口上纹着「元」字。
为首侍卫锋利的剑尖指向我,道:「将军,这女子是败国砂离国的公主,还请你把她交给我。」
我盯着地上流了一地茶水的碎盏,绝望犹如雷霆,击得我浑身冰凉。
还是来不及了。
姜楚臣现在已知道我的身份,我想杀他已是不易。
父皇,母后,对不起,我……我还是未能手刃仇人。
我深吸一口气,抽出袖里藏匿的银针,打算拼死一搏,但才有举动,姜楚臣就轻易扣住了我的手指。
姜楚臣并未伤我,他浑身肃杀之气,对侍卫道:「告诉皇帝,恕楚臣难以从命。」
盯着这扣住我的手,我惊诧了,姜楚臣知我身份,却不杀我?
侍卫拿着长剑步步逼近:「将军,你世代忠君,难道今日要为了一个败国之女毁了将军府忠诚,抗旨吗?」
「不错!」
姜楚臣拉着我的手一跃而起,跳上青瓦屋檐上。
为了我,姜楚臣抗旨了。
从此,从元和国赫赫有名的衷心的大将军成了人人喊打的逃犯。
12
「你明知我靠近你,是为了杀你,但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不止一次问姜楚臣这个问题。
但姜楚臣从未回答过我,如果我追问得急了,他就会揉着我的头发,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他说:「我爱你,我不想你死。」
我爱你……这三个字真的很恶心。
姜楚臣不杀我,但我得杀他。
他毁了我的一切,我不杀他,天理不容。
在逃亡第一天的当晚,我趁他休息时,偷了他的匕首,想要刺进他的胸膛,可当刀尖在他身上不足半寸时,他伸手遏制住了我。
他睁开眼,漆黑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道:「似裳,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不屑地笑,我和他,怎么可能重新开始呢?
逃亡的第二天晚上,我趁他休息时,使出全力举起地上的沉石,想要用石头砸死他。
但我刚抱着石头移动不足两步,就听他用几乎心疼的口吻声音,他说:「似裳,石头重,不要搬它,当心伤了自己。」
我有些沮丧,姜楚臣实在太机敏了,稍微一些声响,他都会有所防范。
逃亡的第三天晚上,我还是趁他休息时,偷偷地靠近了他,自从他发现我身份以来,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我解开我的衣服,将衣襟撕碎成长绳,把绳子缓慢地靠近他的脖子。
正当我想勒死姜楚臣的时候,他睁开眼,脱下了他的长袍盖于我身,他说:「夜凉,不穿衣服你会冷的。」
逃亡的第四天,清晨。
天还未亮,我还在睡意蒙眬中,便感受到姜楚臣把我抱起,他说:「似裳,我们得走了。」
我装沉睡。
姜楚臣将我抱于马匹背上,再然后是熟悉的颠簸。
对于逃跑,我向来不在乎。
说真的,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只在乎,姜楚臣什么时候死。
刚上马不过半个时辰,我听到身后传来追兵的声音:「站住,不要逃!」
姜楚臣策马飞奔,他身下的这匹马陪他纵横沙场多年,照理说逃开身后追兵应该是极为容易的,只可惜一连三日的逃窜,这匹马也吃不消了。
于是那群追兵很快将我们团团围住。
「将军,您何必为了一个亡国女人,招致如此灾祸?」为首的人苦苦相劝。
姜楚臣沉默不语。
沉默就是反抗。
于是,万千箭羽如漫天雨水一般朝我们射来。
姜楚臣到底是大将,他用他的长袍在空中旋转,无数箭羽随之生生折落。
他丢出随身佩戴的长剑,狠狠掷于为首侍卫马下,他说:「你告诉皇帝,我爱苏长轻,她若死,我也死。」
旋即,姜楚臣大喝一声,携我策马狂奔。
跑了许久,马匹累得直接倒地不起。
姜楚臣停下身,抚摸口吐唾沫的马,他看着我,面上带着沉重的悲伤说:「似裳,这马不行了,以后我们得靠走了。」
我不以为意:「姜楚臣,我一心想杀你,但你为了我,失了权势,一身狼狈,你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其实这话问了也白问,姜楚臣很早就回答过我,他说,他爱我。
可他爱我什么呢,爱我如此孜孜不倦地想要杀他吗?
13
当晚,我们睡于山中一破庙处。
姜楚臣已经弃了他的马,他抱着我进庙,愧疚地说:「长轻,对不起,我还是让你受了苦。」
我冷冷地笑:「只要你死了,我就不会受苦。」
姜楚臣轻抚我的脸颊,他手指向来白皙干净,但连日以来的逃亡,竟使得他指缝中满是脏污。
刚碰到我的脸,他也发现了他手指肮脏,慌忙收回手,他凝眸望我轻叹:「长轻,我终将会如你如愿。」
「如我所愿?」
我惊喜地睁大眼睛:「你会死?可你舍得自杀吗?」
姜楚臣开始沉默。
我不觉讥讽:「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死。」
良久后,姜楚臣突然跪了下来。
他并非跪我,而是跪着破庙中的神佛,他神态虔诚,双手合十,一字一顿道:「我愿意以我一死,换长轻平安。」
我心一悸,竟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逃亡第四天晚,我捡了破庙桌案前的破碗,打算用这碗口的锋利,割破姜楚臣的喉咙。
这一次,姜楚臣没有制止。
他一动不动,仍由我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看着姜楚臣满脖子的血,我莫名地想掉眼泪。
泪水模糊中,我隐约看到我的父皇母后,他们都在质问我,问我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不下重手将碗片推进他的咽喉?
我回答不出,泪水则更加汹涌地咆哮出我的眼眶。
「姜楚臣!」
我忍不住狠狠地扇姜楚臣的面颊,嘶吼着发问:「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姜楚臣终于睁开眼,他看着我微笑:「你还记得吗,十年前,有人也是这么问你,为什么要对一个乞丐这么好?」
乞丐……
轰隆,记忆的阀门被猛地打开。
我捂住了胸口,只觉呼吸困难,犹如数万根细密的针扎在胸口般,疼得让我痛不欲生。
记得那同样是个秋季,我随下人出宫,在宫外看到了被人欺负,浑身脏兮兮,在地上做狗爬的姜楚臣。
所有人都在凌辱他,嘲笑他是元和国的狗。
那时的他瘦弱至极,身上衣服破烂不遮体,我怜悯他,出手救了他。
和他相处熟了,他才告诉我,他是元和国大将军之子,只因为自己贪玩被人拐卖到砂离国。
他说,他恨砂离国的人,他迟早会杀尽这里的人。
后来他还问我的身份,他说他很喜欢我,说将来一定会报答我。
我以为他说的是谎话,所以没有防范地告诉他,我是砂离的公主。
他当时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他屠砂离国时,一定会留我的命,也一定会娶我为妻。
……
我只觉一切都荒诞至极!
我将破碗狠狠丢掷佛像前,声声质问神佛:「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事事如此荒谬?!
父皇,母后,未婚夫的死亡,都源于我幼时曾经救过的姜楚臣。
可,如果没有我砂离国的人拐卖,凌辱姜楚臣,姜楚臣也不会想要屠杀砂离国。
「我曾对你说我是元和国将军之子,你以为我说谎。
「而我亦以为你在对我说谎,我以为你并非砂离国的公主。」
姜楚臣站于我的身边,他似想抚我长发,但最后只止于空中不前,他轻叹:「长轻,如果我不曾毁你国,杀你亲,你会不会……会不会有一点爱我?」
他最后说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我闭上眼,早已是泪流满面。
14
姜楚臣始终还是死了。
死于万箭穿心。
破庙那一晚,皇帝派的追兵以至,团团包围了破庙,姜楚臣拼尽全力携我逃于山顶。
追兵如步跟随。
他们将我们逼至山顶悬崖上,还对姜楚臣好言相劝道:「将军,皇上说了,只要你奉上败国公主,皇上愿把你所做一切都既往不咎。」
前有追兵,后是悬崖,我与姜楚臣已身处绝境。
我停下逃亡的脚步,对姜楚臣说:「现在我不恨你了,你放手吧,把我交出去。」
姜楚臣紧握着我的手不曾有半点松开,他对我道:「长轻,我会护你周全的。」
「将军,既然你不愿交出犯人,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追兵话毕,长箭如雨朝我们射来。
「小心!」姜楚臣抱住我,用身体为我做盾牌。
一根黑羽长箭瞬间穿透他的胸膛,他一身闷哼,唇角顷刻流出鲜血。
这是我第一次见姜楚臣如此疲弱。
我才发现,连日来他不断护我,已耗失所有精力。
「姜楚臣!」
我觉得我是疯了,所以我才会抱住他,失声大喊。
他中箭快要死了,明明我应该高兴的啊!
见姜楚臣受伤,追兵不再放箭,他们黑压压一片朝我走来,为首追兵道:「烁静公主说了,要留将军性命,杀死犯人。」
姜楚臣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拉着我往悬崖处走,他一脸苍白:「长轻,我保证你不会死的。」
我咬唇不语,他身受重伤,却还是在安慰我。
姜楚臣突然靠近我,他声音极轻:「这悬崖虽然极高,但下面是潭水,等会儿追兵到了,你跳下去,性命无虞。」
原来,姜楚臣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明知我身份,却不顾一切护我,而我呢,几次三番想要他的性命……
我哽咽至极:「姜楚臣,你何必这样?」
「抓住犯人!」
追兵朝我们席卷而来,姜楚臣拔掉胸口的箭矢,断口处朝追兵挥刺去。
断箭刚离开姜楚臣的身体,他的血流得更加汹涌,黑色衣袍上满是粘腻血液。
我紧紧抱着他,泪流汹涌:「姜楚臣,你不能死,就算你要死,也应该由我亲手杀死你!」
此刻我彻底成了疯子。
明明我是最想姜楚臣死的,可现在他真的受伤出事了,我却莫名不愿。
姜楚臣伸手轻抚我的双颊,他想为我擦拭眼泪。
但他双手满是鲜血,我的泪并未擦去,而是平添了许多血污。
他向来冷峻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手足无措的神情,他声音是那么慌乱,那么自责:「长轻,对不起,我把你弄脏了。」
「杀死犯人!」追兵又是一波箭雨席来。
姜楚臣紧抱住我,为我挡去一切尖锐。
无数锋利箭尖扎进他的身体,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利箭窟窿,竟无一处完好的肉。
我瞪大了眼睛,失声大吼:「姜楚臣!」
姜楚臣第一次没有回应我。
血不断从他唇角,从他身体飙出,他像极了一个流血的器皿。
他面上一片血污,却还是咬牙用尽全力将我推落悬崖。
我跌入了深渊。
我见姜楚臣最后一眼时,他对我是笑的,他笑得很好看,一如初次我于青楼时,他双眸中绽放的惊喜模样。
他身中数箭,已说不出话来,但却唇瓣努力微张。
我依稀瞧着,像是一句:「长轻,你别哭。」
15
元和国将士见我跌落悬崖,认定我必死,终不再追杀我。
也如姜楚臣所说,悬崖下有深潭,我侥幸留有性命。
可活下来了,又如何?
人生漫漫,我爱,我恨之人都消逝在这世上。
活着,已毫无意义……
作者:倾城不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