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我终于可以不再去想与塞林格的关系。未必能得到,但也不至于会轻易失去,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地度过每一天,最简单的往往是最正确的。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入冬以来天空每天都是灰蒙蒙的,我停在老板的居酒屋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我熟悉的曲子,他一定将音量开得不小,连我在门外都能不费力地听见。老板*着热情有力的嗓门,正和店里的客人说自己认识这首歌的作曲者和歌手。
作曲者和歌手就在这儿掉黑线,我想我还是等人少了再来吃吧,掉头想撤。
“A!迟南!”
还是被逮住了A**
“愣那儿干嘛A,快进来!”被老板盛情难却地喊了Jin_qu,好在店里只有一位nv客人,他还在那儿弯yao对nv客人说,“这位青年才俊就是歌手和作曲者本人啦!”
nv客人回头朝我看来,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这位nv客人就是上次我从冲绳回来,好心提醒我忘了拿包那位,偶尔会在居酒屋碰见,但只有点头之交,如今被对方当面露出这种表情,还夸奖这首歌好听,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极了。除了麻利地点头认领了自己的作品,_geng本不知道说什么回应。哪怕她的表情是真心诚意的,应该也有客tao的成分在吧**
nv客人离开后我看着在厨_F_大大咧咧哼歌的老板,叹了口气。
老板把豚骨面端给我,又拿起遥控器T高了暖气:“_gan冒了?我听你都鼻塞了。”
暖气飘进我后脖子,浑身都有了暖意,老板看着像个絮叨的慈父,我老实揉揉鼻子:“有一点,我一_gan冒就鼻塞。”
但我以前很少_gan冒的,除了第一次乐队接商演,大冬天在广场搭的台子上演出,唱到最后一首英文歌时,唱出来已经全是日式英文了,台下的观众都在笑**不过老板是日本人,为了表示尊重,这种黑历史还是不要和他聊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A?”
“我请假了。”
音乐又循环到那首歌,老板擦着手冲我眨眼:“漂亮吗?”
“A?”我抬头打量他的小店,并没见到什么特别的布置。
“我问的是刚刚走的谭小姐!”
他说的是“谭桑”,我还反应了一会儿:“哦,嗯,漂亮。”
老板说:“比你大三岁,是幼儿园老师~~”
我边吃面边点头,没想到是幼儿园老师A,看着并不比我大的样子**
老板忽然一拍我肩膀:“谭桑还是单身哦!”
我一口面汤差点呛住,总算听明白了:“所以你才使劲放我的歌打扰人家进餐A?”
“什么打扰,我就随便放的,是她主动说歌好听问我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歌手唱的,我才说起你的!”老板津津有味说着,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大龄儿童,“我跟着她一起听了一会儿也觉得这歌蛮好听的,怎么_gan觉这歌都没什么存在_gan,是歌名没取好吧,明明是摇滚为什么要叫RNB呢?”
RNB?我哭笑不得:“不是,是RHBA。”
老板的样子更见鬼了:“RHB?血型那个RHB?为什么叫这名字?”
这首歌就是被塞林格买下版权的七首歌其中之一,可能歌名确实不知所谓,我有时候自己都能忘了它的存在。
“这首写得比较早了,算是纪念中二时期的自己吧。”我说。那个时候总觉得世界各种黑暗,又总幻想自己能拯救世界,拿着吉他站在天台上随便一唱,就能_gan动得全体校友泪流满面,让不良少年也放下拳头和烟头,和我勾肩搭背地一起仰望夕阳,“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宾虚,里面有一幕,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他死后流出来的血汇进雨水里,治好了洞*里的麻风病人,那时我就在想,耶稣必须得是O型血了。”
“哈哈,因为是万用血吗?”老板笑道。
“对,就觉得O型血好伟大A,能救所有人,我那时还觉得超级英雄们应该也都是O型血吧,一想到超级英雄在和反派浴血战斗时,流出来的血全是O型血,就会觉得他整个人都充满一种拯救苍生的圣光**”现在说出来也觉得幼稚可笑,毕竟长大后渐渐就知道,其实谁也拯救不了谁,大家能把自己救济好就不错了。
没有超级英雄,也没有什么黑暗力量等着我们去战斗,世界还是充满苦难,但是苦难也并不像电影里一样悲情又美丽,它也不邪恶,苦难就像台风,它并不想摧残你,只能怪你倒霉。
与其祈求别人的拯救,不如学会面对孤单——那种知道就算快要死了,也没人能为你输血的孤单。不必拯救世界,只要肩膀上能扛着这份孤勇,我觉得做这样的人,也很帅气。
“所以才叫RHBA**”老板说。
“不过我现在也不这么想了。”我说,“对了,有个东西想给你看。”我把手机相册里的图片放大了递过去。
老板接过,显然看得一头雾水,把手机又横着拿,都不知道自己看对方向没:“这是什么?”
“我的专辑封面。”我xi溜了一撮面条,问,“好看吗?”
老板眯着眼看看那两张图,又看看我:“颜色嘛倒是蛮好看的,不过这画的是什么A?”
“这是MRI下的nei耳扫描成像。”
“A?为什么要用这个当封面?”
“因为这是人类和音乐之间最重要的纽带嘛。”
***
因为我快聋了。
今天请假去了医院,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做检查了,其实我知道耳朵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也可能是害怕去面对,也可能想故意不当一回事,就这样一拖再拖。当医生大叔告诉我,我的右耳也开始严重病变,撑不了多久了时,我做出一副早就预料到并视死如归的平静。
坐地铁回来时,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就是在那时收到设计师发来的封面设计定稿的。
她做了两张让我选,一张是金色包围着绿色,一张是绿色包围着金色,比我贫瘠的想象力能想出的好看多了,前者像沙漠里的绿洲,后者像森林里的熔岩。我选不出来,它们都是我的耳朵。
地铁穿行在隧道里,发出“呜**”的风声。
我坐在空**的车厢里,埋头盯着封面狂掉眼泪。
隔了那么久,那个悲伤终于抵达了,这一次我总算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它将要来带我永远地离开音乐,离开塞林格了。
***
和老板聊得很尽兴后离开了,我知道就算这一刻多么难熬,当太阳重新升起来的时候,一切又会变得好起来,哪怕不是真的好起来,心中也会得到一种莫名的安慰。
第二天我依然按时去接塞林格,他拉开车门上车时一gu冷空气冲进来,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_gan冒了?”车门砰一声关上。
我清了清嗓子:“有点着凉。”
塞林格系安全带的手停下:“怎么不找我请假?”
“也没那么严重。”我说。
他直接把上方的后视镜掰向我,镜子的光猝不及防照我眼睛上,他很认真地看了我一下:“我觉得挺严重的。”又问了一次,“请假吗?”
我笑着摇摇头。真严重到无法出勤时我会请假的。
他又掰正了镜子,我以为这算是放过我了,却见他转身推开了车门。
“A?林赛哥,你去哪儿?”
我丈二和尚地探头出去问,他已经绕过车头,直接拉开了我的车门:“下来,你在副驾上睡一会儿。”
我只好下车,和他换了位置,在副驾上系好安全带,忍不住说:“谢谢A,林赛哥。”
车灯打在墙壁上,车子从车位出来,塞林格说:“你可以放下去睡。”
“不用了,我这么靠着闭一会儿眼就行了。”他在开车,我一个助理在旁边躺着睡大觉像什么话**
塞林格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转头,见我醒着:“闭眼A。”
“哦。”我哭笑不得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额头忽然被一摁,把我后脑勺直接靠到了椅背上,听见塞林格的声音:“放松。”
本来还能放松的,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放松不了了**
车子转弯时我肩膀又被冷不丁一按,摁进座位里,塞林格说:“你是对我开车有多不放心吗?”
老实讲你在打方向盘还能腾一只手来摁我肩膀,我是有点不太放心:“我去杜卡迪店那次,店长说你把车子开进过河里**”
塞林格很一阵没说话,半晌才道:“普通人也开不进河里。”
这回答很塞林格了,我_fu气地想,_gan受着车子平稳地滑行和爬升,body也终于完全放松在座位里,一开始睡不着,他打开雨刷时我都能听见雨刷的摆动声,看来又下雪了。
车厢里变得比之前更暖和了,我听见塞林格neng掉外tao的声音。这样的温度对我来说是一种救赎,对酷爱冷空气的他来说也许并不那么舒_fu。
我真的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都很亮了,迷迷糊糊睁开眼,飞絮样的飘雪从车窗外飘过,雪后稍远一点的地方,是我每天晚上回家时都会经过的便利店的红蓝色招牌。
这怎么开到我家楼下了?我一个激灵坐起来,驾驶座没人,我往四周瞧了一圈,这时便利店的门开了,只看见一个推门走出的侧影我就知道那是塞林格,他停在门口,把围巾绕了两圈,大_yi的领子拢紧,双手ca进兜里,才kua进飞雪中。手ca袋里之前,我依稀看见他手上揣着一把什么,他没往这边走,而是走向了街口的自动贩售机。因为个子高,即使冷到*着背,竟然也很帅气。
在贩售机前,他把手里的零钱理了一下,塞了几张Jin_qu,弯yao从出货口拿起一罐易拉罐,还是玉米浓汤吗?然后掰开就喝了一口,边喝边走到路边的隔离栏上,坐下看着来往的车辆。
外面气温看来是相当冷了,他肩膀在冷风中耸着,喝一口热汤,又抽一口烟,那得是什么滋味A**
他看路人,路人也会看他。迟到的上班族,无业游民,踽踽独行的老人,流*的大狗,路过时都会看向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命好的富二代”“像我年轻时那样帅的小伙儿”“在喝着好喝的东西的雄x人类”。
如果不是玛莎拉d还停在这里,我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塞林格高中的时候,目击到他逃了个课,看着路人打发时间,也许**再拾掇拾掇灵_gan的某天。
再一会儿说不定会有跟班学弟提着书包小跑着找来,在他面前站定了等待他的吩咐。
哈,跟班不就是我吗?我笑着想。
***
“林赛哥!”我下车小跑过去,塞林格喝着易拉罐朝我转过头来。
我说你怎么不上车喝A。
他抬头看着我:“我把烟抽完就上去。”说时举着手里的烟,特别像被老师逮到后有点不淡定,但还是不肯放弃这_geng烟的不良少年。
“没关系你上车抽A,这儿这么冷!”我都快冷得跺脚了。
我觉得我是跟班学弟,他觉得他是抽烟的坏学生,我们就搁这儿对看着,直到我说:“林赛哥,我吧**现在啥味儿都闻不到。”
塞林格愣了一下笑起来,终于同意上车。
车上是真暖A,温差太大,我又打了几个喷嚏,才问:“车怎么开这儿来了?”
塞林格说你接下来放三天假,不用来公司了。
我说行,放我一天吧。
“我是老板,你在那儿自作主张地行什么。”塞林格说,忽然又把玉米浓汤递给我,“喝吗,还是热的。”
我看着那只不到他巴掌大的罐子:“我喝了你就不能喝了。”我现在是个_gan冒病毒携带者。
塞林格把罐子放驾驶台上,低头取下围巾,说:“我不喝了,本来想买两罐的,没想到还挺贵的,零钱不够。”
我便鬼使神差地拿过了罐子,_gan觉到手里不轻的分量,应该还有大半罐,也还是温热的,只是**
塞林格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拿出一只xi管,放进罐口:“喝吧。喝完上楼,我去公司了。”
xi管应该是在便利店拿的,他手法很老道地在ca进来的同时就把管子拧弯了。
面对病人的时候,就会变得过分体贴,有时甚至是做无用功。有一回石头哥_gan冒,鼻涕流个不停,在餐桌上塞林格就不停地给他递纸巾,第一次石头哥还能说谢谢,到后来就接得越来越不耐烦。
“你吃自己的饭行吗,我还没病到丧失扯纸巾的能力!”
塞林格被怼后就放下纸巾,说好吧。
那天石头哥在排练棚里鼻子难受又找不到纸巾时,塞林格扔了一包纸巾给他。石头哥打开纸巾捂着鼻子,嗡声嗡气地说:“怪不得你招人喜欢**”
***
玉米浓汤的分量着实不多,我一趟电梯就把剩下的全喝光了,想到塞林格一边喝一边留意着分量,特意为我省下一半,虽然我没有洁癖,更加不会介意偶像喝过的东西,但依然会记得在便利店拿一支xi管,瞧着这只ca着xi管的小罐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扔掉它了。
_F_间里冷得像冰窖,为了能早点好起来,我打开了空T,躺进被子里。才刚离开偶像身边,就没用地被发烧放倒了。
也依稀回忆起我都快一年没_gan冒了,可能是耳朵的状况每况愈下,连_gan冒病毒都对我格外开恩,可是一直跟着艺人连轴转,以至于突然着凉,症状就跟着排山倒海地来了。
昏睡时就爱发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如果入梦时尚有意识,有时就能多少左右自己的梦境。而这一次,我竟然梦见了高中时的塞林格,而我果然心满意足地当上了他的跟班,几乎跟他去所有地方,跟在他背后排队打餐,他钱不够时帮他打卡,他找不到空位时帮他占座,他逃课时帮他放风,在地铁里挤到他身边,和他看向同一面窗户的风景**梦境的镜头像蒙太奇一样切换着,贪心地想要在这一场短暂的梦中塞入太多nei容。
九月的天空像宝石一样纯净,校园*场的跑道上放着跳高用的跳高杆和软垫,我目视他从跑道那头助跑,高高跃起,背身越过那道横杆,白T恤在蓝色的风中鼓起,yao上干干净净还没有纹身,横杆的高度相当于他的身高,虽然飞跃得很漂亮,运动长ku的ku脚还是碰到了横杆,在他body下坠的一瞬间,我偷偷扶住了快要掉落的横杆,耳后是“噗”,一米八的身躯落进垫子里沉重有力的声响。我像被苹果砸中的牛顿,只是这次砸中我的是从树上落下来的黑豹。
他像年轻的公豹一样翻身而起,我举着手高呼:“学长,一米八!”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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