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主线剧情
这疫病长了翅膀,长了腿,无声息地从这家流窜到那家。阿洛尔主教再怎么东奔西走,也追不上它播撒死亡的速度。
“您不再像那天一样失态了,主教。”
阿克塞奥斯在屋外等阿洛尔布施了临终祷告出来,利索地把火把扔进主人死绝的空宅。
阿洛尔微微低头,浓密的金发从白底金线的法冠下自然垂坠到胸部,饱满的额头和小巧的鼻尖全是细密的汗水。阿克塞奥斯从胸口抽出一条丝绸手帕,他接过来,矜持地微笑致谢。
“我还担心您会承受不住,毕竟这里到处都是死亡。”
“我并非恐惧死,也不悲天悯人。”
阿洛尔在额头双肩划十字,“生与死都是我们的天父的赠予,人不过是肉块罢了。生,是神赐予我们灵,就要按他的教义活在人世间死,也不过是重回他的怀抱之中,等待最后的宣判。生老病死皆是神赐,我只痛苦于自己的无能。”
“如果人都是肉块,那您一定是被天父偏爱的,被精心雕刻的肉块。”
阿洛尔不动声色地忽略这句诡异的赞美,接着原来的话题说,“在您来之前,我给小玛格喝了药,还为她彻夜祷告。那晚她已经退烧了,我以为我能帮这孩子挺过去。”
默哀结束,医生戴回礼帽,俩人并肩向下一户走去。
“可是她还是死了。”
“嗯,愿他们的灵魂已升入天堂,阿门。”
当晚他们回城,整个城市因畏惧黑死病而沉默,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阿克塞奥斯侧脸专注地看外面,而外面什么都没有,除了间或几盏孤灯,就只有死寂。
他不由感慨道,“人人都怕死。”
“您也怕吗,医生?”
阿克塞奥斯把脸扭回来,对面的人正装坐在猩红天鹅绒帖饰的软毡座位中,随车身颠簸而微微晃动。阿洛尔主教从小接受严苛的礼仪教育,无论何时何地,永远腰背挺直坐姿端正。而阿克塞奥斯偏偏就爱这种自虐式的守持端方,不自禁温柔似水地提议,“我不怕,如果您也怕的话,我可以……”
马车停了,车门被外面的侍从打开,目的地到了。
阿洛尔主教对他抱歉地笑笑,躬身出门,阿克塞奥斯也只好跟着下车。为他们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不知道是见习教士还是侍从,头发像个鸡窝,睡眼惺忪的,连外套扣子都扣错了。
他难得发自内心微笑起来,慢语细声,怕把对方仅剩的那点儿睡意吹散了,“埃里克,天很晚了,快去睡吧。”
埃里克固执地摇头,“大人,炉子刚热,我水还没烧好。”
“去睡吧。”阿洛尔主教把他拉到身边,用手温柔地捋顺那头乱发,“把客房的壁炉升起来,其他的我自己来就好。”
那孩子红着脸揉着眼走了,金发主教转过身对身边的客人微笑,“欢迎来到安斯巴赫伯国主教堂。”
他们坐在主教的私人会客室里吃迟到的晚饭,说是晚饭,其实也就一块烤热的面包,几个苹果和一瓶葡萄酒。作为一方诸侯领地的主教堂,它占地不小,装饰华美,哥特式建筑主体说明它至少已建成几个世纪,而巴洛克式的内装则表明教堂资金充裕,近期进行过彻底地翻修。
这更显得眼前一幕十分可笑,尤其是堂堂主教竟然在壁炉上支起小铁锅,正把一根香肠煎得滋滋作响。
阿克塞奥斯欲言又止,“您这里应该不缺少厨师。”
“一个星期前,这里什么都有,十几位教士、侍从、厨师、车夫,应有尽有。可惜都被瘟疫吓跑了,除了埃里克和老巴赫。”
阿洛尔淡淡地解释,顺手把一把大蒜扔进煎锅里煸香。
阿克塞奥斯厌恶地皱眉,默默把凳子推后一点,离壁炉远远的。
“招待不周,请您见谅。”阿洛尔主教现穿一身丝绸里衣,外罩天蓝色法兰绒长睡袍,袖口扎起,在炉火前回头腼腆地致歉,“您可以先喝点酒——这酒是我的珍藏,应该足以补偿今晚简陋的一餐。”
他背着火光,表情躲在阴影里看不清,小巧的耳朵被映得微微透红,镶着金边。
“Dionysos?”阿克塞奥斯读上面的手写拉丁语酒标,觉得很有意思,“这酒就以酒神命名吗?”
医生旋转手腕带动餐刀划开油封,然后用开瓶器拔出木塞,静止片刻充分醒酒后,才取出两只酒杯沿杯沿倒入酒液。
“您举止高雅,也很识货。“阿洛尔慢吞吞地说,“博闻强识,受过良好的教育,您的家庭一定不像您所说的那般普通,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一些关于您的故事吧。”
对方举起酒杯,透过猩红的酒液审视他,“您在试图打听一个异乡人的秘密。”
“教堂是神的领地,这里没有秘密。”
阿克塞奥斯咧嘴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重复,“没有秘密,很好,很对。”他说,“那我们公平点吧,我奉上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聊以佐餐,您也要讲点自己的秘密用来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