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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无意中为解雨臣和黑眼镜牵起了红线的月老本老,等到吴邪发现这俩人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人家连“勾搭—上床—分手”的标准流程都已经完成了两个轮回,老司机的效率令旁观者望尘莫及。
他坐在巴士站,目瞪口呆的捧着手机。屏幕上,解雨臣穿着件宽大的灰T恤,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眼圈青黑,一侧嘴角还挂着块渗血的淤青,用哑得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噪音解释:“我感冒了,别大惊小怪。”
于是吴邪问:“你是当我傻, 还是当我瞎?”
解雨臣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别告诉别人, 过几天好一点了我就回去。”
吴邪痛心道:“你还是我的花吗, 竟然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他妈的是假花吧。”
在吴邪二十几年的认知里,解雨臣基本上等同于一切属于男Xi_ng的高大上优雅美,就连发烧也该带着粉红色的绸缎眼罩穿着真丝睡衣高卧在几百平米的大床上,他甚至从来没见过他衣冠不整。眼前这个憔悴潦倒的解雨臣强力地冲击了吴邪的世界观,令他连截屏都忘了。
人设都崩了,怪不得不敢回家,吴邪担忧道:“我操,到底怎么回事,和瞎子吃个饭能吃成这样?”
解雨臣想了想前因后果,也是一脸糟心:“这不是吃完饭打起来了么。”
吴邪:“你不是挺能打的嘛, 瞎哥据说能和我老张打个平手,……不是,等会儿,你俩是互殴,还是被人家围殴?”
解雨臣实在不想再提:“一言难尽, 你别管了。那个……那个谁回学校了么?”
“谁?瞎子?”吴邪一愣,照实答道:“他没回来啊, 他们快毕业了,要和导师开项目,他那个什么鬼的考古专业,好像去埃及了。”说完还挺纳闷:“你俩什么时候混这么熟了?”
这也太迟钝了,解雨臣无奈的想,他又没法直接告诉吴邪,我俩不仅混熟了,还一起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说起来,吴邪在感情方面这么迟钝的一个可人儿,跟张起灵那样一个旷世闷葫芦,没拖个十年八年的就顺利勾搭成Ji_an了,这是生命的奇迹。
他有苦难言地继续问:“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我哪知道,”吴邪奇道:“你们俩不是有联系方式么?干嘛不直接找他?”
不,这辈子都不想再主动找他了。解雨臣神色Yin沉,一下又想起那句wee always,这王八蛋临走还要拼了老命撩一把,简直是成心让他过不去。
解雨臣意兴索然地关了视频,出去买擦伤的药膏,他这副模样的确没法回家,也不想被学校的人问东问西,只好猫在自己的公寓里。回来的路上,看到吴邪醍醐灌顶般疯狂的消息轰炸:
“卧槽?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大爷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
“早知道他家庭情况复杂,不愿意回国,他这次回国特意找你我们还挺意外的,他妈的,果然不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后面还跟着许多老妈妈般操碎了心的言论,最后问他打算怎么办。
解雨臣有点哭笑不得,他和黑眼镜发展的节奏太快,情节跳跃、节骤奇葩,他此刻有些焦头烂额,还没来得及想的太远,只是反反复复之后,黑眼镜亦正亦邪似真似假的态度激发了他骨
子里的狠劲儿,现在他不打算放过他了。
于是他言简意赅回复吴邪:“虽远必诛”。
另一端,吴邪看完手机上的四个字,苦道:“我心好累。”他对背着书包前来找他一起去看房子的张起灵伸长手,“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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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虽远必诛”,单从字面意思来看,是一个长期、可持续的发展战略。说出这句话时解雨臣只有21岁,而且正在气头上,其实内心并没有刻意想把战线拉长,下意识觉得为民除害是分分钟的事。然而实际情况是他马上就22岁了,升上大四,同学们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而他已经正式上班了。正式到毕业论文和答辩都只能抽空完成的那种。因此对黑眼镜实施跨国捉拿这项活动,也就明日复明日,明日无穷尽了。
一年后大学毕业,年轻的小解将全部身心献给了事业。为了日后服众,他隐藏身份,从最基层做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长得比花美、干得比牛多,集自然界几大物种精粹于人之身,是真的很拼。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劝他年纪轻轻抓紧享受,毕竟工作是东家的,生活是自己的。小解同志和蔼地笑笑,不说话,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很多个加班的午夜,蜷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困倦到失去意识之前,解雨臣会把黑眼镜从记忆深处翻找出来——不过一两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是“记忆深处”了,他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的太多了。现在回想当时一出出闹剧,已没了如芒在背的窘迫感,如同年长者俯视痴儿,对种种年少莽撞都宽容起来。他渐渐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是感到了多么安全和放松,才会冲动成那个样子。
拭去愤怒和羞恼,黑眼镜在他的记忆中恢复了原本的风貌,同时在他的现实生活中逐渐淡去了。他们后来再也没有过联系,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句意味悠长的always,黑眼镜没有更新过任何社交媒体,也从未出现在评论中,就连张起灵那样仿佛来自冷兵器时代的人都知道给吴邪的每一条朋友圈点赞, 给人感觉永远浪在前头的黑眼镜却在信息社会活得查无此人。要不是吴邪偶尔会提起一句黑眼镜的近况,解雨臣大概真的会在心里给他立个衣冠冢。
及至后来,吴邪可能也不知道黑眼镜都干嘛去哪了,或者他也知道这两个人没戏了,渐渐不再说起任何。最后解雨臣自己也觉得他们的缘分早就到头儿了,属于年少轻狂的意气就是阳光下的大型肥皂泡,不用戳破自己也会破碎。
诚然极乐,却不必重来。解雨臣虽然只有24岁,但已经懂得人生中的许多努力其实毫无用处,放弃是一门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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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大学毕业后玩了一年,然后心血来Ch_ao复习考了个研,硕士毕业之际,张起灵恰好在跟工程,忙的不可开交,于是吴邪致电解雨臣,诚邀他共享自己的毕业旅行。
解雨臣当时刚好完成了经手的第一个大项目,允许自己休息一下,他懒洋洋地问吴邪打算去哪,吴邪说,河内。
解雨臣想了想,说你怎么不去河南呢,顺便还能回家看看。
吴邪好脾气的笑,说这个城市历史长又经历过长期Z_hi民,很多建筑很厉害的。你不要对东南亚有偏见嘛,不然你想去哪,去南极看企鹅,还是去赤道骑骆驼?
有点儿道理,反正比窝在帝都吸霾强,解雨臣略一权衡,点头从了。
冬天的越南气候倒还不错,解雨臣陪吴邪逛了两天大街,第三天就不干了。他深陷在被窝里说吴建筑师,麻烦您自个儿溜达吧,光看房不买房这种行为太浪费我的感情了。
吴邪一边咒骂有钱人的世界一边跳上床来,翘起二郎腿说我今天也不出门了,休息。
解雨臣说你看,你自己都觉得无聊了吧。
“不是的,”吴邪眼睫毛像小刷子似的
扫来扫去,看得出来在努力进行着表情管理,但仍然难掩兴奋,“明天老张就来了,他陪我逛。”
解雨臣品味着突如其来的狗粮,悲从中来:“至 于吗?咱俩都各开一间房了,他还不放心,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吴邪点头,“就是因为各开了一间房,我那边空着个床位怪浪费的,正好小哥忙完了,过来物尽其用嘛。”
呵呵,好一个物尽其用。老子有个床位空了好几年了,说过什么吗?解雨臣秀又秀不过,晒又没得晒,十分嫌弃道:“你俩至于吗,这都几年了,这才分开几天?”
吴邪当仁不让地回敬:“永远年轻, 永远情窦初开。”
解雨臣:“告辞。”
年轻而情窦初开的张起灵是个雷厉风行的汉子,第二天早上就到了。当时吴邪和解雨臣吃完了早饭,正要办理续住手续。服务台正忙,他们排队等着。不知是不是为接下来的电灯泡命运默哀,解雨臣失眠了,一早又被吴邪准时call起来用餐,眼下饭饱神虛,闭着眼点起头来。
他们入住的是一家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牌酒店,装潢保留着Z_hi民地时期的华丽热带风。当日天气Yin沉,使得大堂里更加光影分明。解雨臣头发长了些,未经梳洗乱蓬蓬翘着,前面几缕垂下来有些挡额头。他穿着件薄呢外套,双手插兜,竖起的衣领把口鼻都遮住了,露出的眉睫鼻梁均是艺术品里才有的线条。只是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打着瞌睡,也十分引人注目,有人好奇地偷偷打量他,这个孤独的小王子,不知何故流浪异乡,还丢了玫瑰花。
轮到他们时,吴邪排在前面,刚把房卡递过去,有一大团黑影快速的移动到解雨臣身边,又越过他,停在吴邪身后。
解雨臣踢踢吴邪的脚后跟,“哎, 你的背后灵来了!”
吴邪转回头就见张起灵风尘仆仆,静稳的望着他,顿时喜形于色,险些当场表演一个小别胜新婚。解雨臣皮笑肉不笑地对张起灵打招呼:“早啊, 真是一日千里。”
张起灵冲他点点头,也道了句“早”,然后视线并没有转开,眼神里内容丰富起来。
吴邪说:“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解雨臣也纳闷,张起灵出了名的目中无(除了吴邪之外的)人,干嘛忽然对他行起注目礼?还没等他分析清楚,便看到吴邪的视线投向他的身后,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惊讶和卧槽。
解雨臣似有所悟,一扫整个早上的没精打采,颈后汗毛一根根的竖起来。他慢慢转过头,看到在自己的身后,人群之中,黑眼镜风度翩翩地冲他笑着。
“好久不见,解雨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