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上一份工作的时候,每当有别人问我:姑娘你是干啥的?我跟他们说:媒体。大部分人都会说:哦,是记者啊!

当时我特别不能理解,在很多人的眼睛里媒体人几乎等同于记者。其实做媒体的,除了记者这行当,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可以做,比如编辑、编导、主持人,还有摄像大哥、保洁大妈、门卫大爷……等等等等。

大白和我有同样的苦恼,应该说他比我还苦,作为知名报社摄影记者的大白,连他妈都管他叫摄影师傅。

除了摄影师傅,大白还有两种身份:演员、著名光棍。30 好几的大白,个头高,相貌堂堂,各项功能健全,无特殊取向,就是不找媳妇。

说起演员这段经历,应该追溯到大白在山东某大学的表演系刚毕业的时候。那个年代的大白靠脸能吃上全素的盒饭。虽然吃不饱,但是绝对饿不死。所以那应该是大白体重最轻盈,身材最匀称的一段时期。

转行做摄影记者以前,大白演过几部戏,还接拍过广告片。

大白拍的第一部戏是个古装剧。以大白的身高和长相,那家伙,中国古代版长腿欧巴,给人以太美妙的遐想。

而且大白的戏份十分重要。戏里边男主人公问他:哪哪哪,怎么走?大白需要气沉丹田,风度翩翩指给他:前面左转。

别以为这随便一指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大白要把它练就成脸颊倾斜 45 度,眼睛自然无违和,嘴角微张不浮夸,手臂和臀部都要呈现出完美的弧线。

这个动作,大白不眠不休练了一个星期。开拍前一天,大白拉稀拉了一晚上。演的时候他都拉虚脱了,整个人面目扭曲,佝偻着身子,有气无力地说:前面左转。

大白想说:导演,再来一条吧。

结果导演冲着男主人公说:Cut!很好!

前段时间有部片子叫《我是路人甲》,因为排片很少,大白故意请了个假去看。据说那天看片子的人也很少,大白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电影院,脱光了上衣擦眼泪,湿了半条衬衫。

大白说,有的故人,有的往事,都是不能回忆的东西,否则容易内伤。

大白回忆他参演的第二部片子,也是带着蛋蛋的忧伤,哦不是,是淡淡的忧伤。那是一部伦理大片,大白在戏里饰演性感漂亮的女主角的老公。

而且,有床戏。

那应该是大白最期待的一部戏,而且辗转反侧几个晚上以后,他作了一个重大决定:如果导演非要逼他,可以为了演艺事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一切……

故事的情节是这样的:酒醉后的大白深夜回家,背对着妻子倒头就睡。鼾声起,F 罩杯的娇妻就在丈夫旁边跟他的司机偷情……

我们都说,因为曾经有一个波霸媳妇儿,所以大白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此谓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 F 难为 A……

后来我们偶然获知,大白其实也是有爱的,只是从来不告诉我们。

有一次大白和单位的同事聚会,喝了两瓶啤酒就醉成了一摊烂泥,被人扶着去厕所吐了好几回,回来以后就趴在桌子上大喊一个女孩的名字。

同事一听:哎呦喂!这不谁谁谁嘛!

那个时候我们才大彻大悟:原来大白不搞基。

我们都见过谁谁谁。她在婚纱店工作,是一个摄影师,大白陪同事拍婚纱照的时候认识的。不知道怎么着关系就变亲密了,之后经常带她出席各种各样的朋友聚会,他给我们介绍的时候说:这是我闺蜜,小雅。我们都说,这小雅姑娘,哪哪都好,就差一样,是个 A 呢。

大白有一辆小摩托,常常骑着它带小雅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济南 PM2.5 爆表的时候,大白就给小雅脸戴上一个形状酷似内裤的大口罩,说:这样妈妈再也不担心你中毒啦!

几乎每个街头巷尾,都闪过大白和小雅的身影。摩托车在小巷子里穿过的时候发出「嗡嗡嗡」的声音,特别拉风。

大白提起小雅姑娘的时候满面桃花心似水,但是一直不承认对人家有非分之想。我想起一句话,有多少恋人都是从朋友开始的,何况大白和小雅都上升成闺蜜了。

闺蜜闺蜜,什么叫闺蜜?闺阁中的密友,都跑人床上去了,大白要是再搞不定,就无颜面对江中父老了。

后来我们发现,大白确实搞不定。

因为人家小雅姑娘,早就名花有主了。男朋友不如大白高,不如大白帅,但是车是四个轮的。每次小雅和四轮车吵架了,都会给大白打电话。大白就骑上他的二轮小摩托,带着小雅各种兜风,沿着那么长的经十路,再顺着哺育中华儿女的黄河,从白天兜到夜晚,直到小雅的五脏六腑被巅得掉了个个儿,小脸儿煞白地拍拍大白后背:我,我想吐……

大白也完成了他的使命。

然后大白再骑着他的小摩托,把小雅送回四轮车的身边。

我们知道大白的悲情故事的时候,都哭了。果然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无论是戏里还是现实中,大白一直兢兢业业、凄凄苦苦扮演着他路人甲的角色。

后来我们给大白起了个时下最时髦的名字:暖男。用他身上的一点小火苗,温暖别人两口子的二人世界。

我们曾试图给他介绍女朋友,高的美的白的富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全都试过,统统被他拒绝了。大白说,心里装着一个人,心胸就变得很狭窄,再也容不下另外一个。

虽然大白没有女朋友,但他有一腔十分浪漫的情怀——他把他的家里的每一件家具或者饰品都定义了属性:母的。

他家的床是母的,吊灯是母的,去花卉市场买一盆绿萝,张嘴就问:老板,给我来一盆母的绿萝。

老板被问懵了,随手拎了一盆:来,这盆就是母的。

大白有一女同事养鸟,怀孕了以后变得特别敏感,没法和一切带毛的动物共处一室,打算把鸟送给大白。

大白问她:啥鸟啊?

女同事跟大白说:鹦鹉。

大白问她:公的母的啊?

女同事回答他:母的。

母鹦鹉凭借自己有竞争力的性别成功被请到了大白家。同事告诉大白,鹦鹉小姐是只极高冷的鸟,平时《甄嬛传》看多了,说起话来特别有格调。

有了这只有格调的鸟以后,小雅再和四轮车吵架,大白也不骑着小摩托带着她到处兜风了。带小雅回家,跟鸟说说话,跟鸟聊聊天,跟鸟唠唠嗑,哪怕心冻成大冰流子,也能给化开。

鹦鹉果然特别高冷,大白专门跑超市给它买进口的鸟食,国产的它都不吃。喂两口,它喊一句:皇上万安。再喂两口,喊一句:华妃万安。听得大白心里美滋滋的。我们都说,为了讨小雅开心,大白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2013 年的时候,大白买的房子交了房。三室两厅的房子,大白把其中一间最大的墙面涂成了粉红色,被单被罩无论是在样式还是颜色方面都具有浓重的女性特征,还偷偷准备了一套女性的睡袍,一套女性的洗漱用品。

一个一米八五的山东大汉有这癖好,让我们这一堆朋友特别忧伤。

搬新家的时候我们一众朋友帮他搬东西。单身 30 多年的大白东西不少,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一应俱全。有些破旧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大白不许我们扔。他说这是他千里迢迢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从他演路人甲的时候就跟着他,它们身上每一道疤痕磕破的时间、地点,大白都能说出来。

大白从「前面左转」到头戴一顶翠绿色帽子的老公,从表演艺术家到摄影师傅,就是扛着这些家伙什儿一路走来。

所以,不准扔。

所以,我们不扔。

搬家那天小雅姑娘也去了,屁颠屁颠跟在大白身后忙活,把那间涂成粉色的房间擦了又擦。大白看得直乐,顿时整间屋子飘起春意盎然的暧昧气息。我们也终于明白,大白最大的那间屋子,真正的主人是谁。

搬了新家,大白特意去宠物店给他的鸟打理了羽毛,鹦鹉姑娘显得倍儿有精气神儿,昂首挺胸立在笼子里傲视着我们每一个人。

大白有一损友,因为肤色和嘴都很黑,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大黑。他问大白:你不是说它会喊皇上万安么?吹牛逼呢吧!

大白于是给了它几颗进口鸟食,鹦鹉姑娘斜着眼睛看他:皇上万安。

趁大白手把手教小雅擦地的时候,有人把大白藏在冰箱里的进口鸟食拿出来,喂了它一大把,说:傻逼。

鹦鹉兴奋地扑闪着两只翅,认真地学着:傻逼!傻逼! 

后来大白和鹦鹉姑娘的关系着实紧张了一段时间。有次大白有个出差的任务,把鹦鹉姑娘寄存到宠物店几天,回来以后发现一个惊天大阴谋:它怀孕了!

这简单像一个晴天霹雳,让大白痛苦得不能自已。大白马上回忆起,那是一个阴暗的夜晚,大白醉酒回家,栽倒在自己的娇妻身边。

身后的妻子呼吸急促,搞得大白面红耳赤、心潮澎湃……只是,他参与不了。非但参与不了,甚至连转头看一眼也不行。导演不让。

大白再次有了那种参与不了,连看也看不到的感觉。 

鹦鹉姑娘怀孕以后,大白几天没理它,不给它吃进口的粮食,连国产的也不给。鹦鹉饿得直叫唤,大白于是穿着拖拉板子出去拎回一个西瓜,把啃得雪白雪白的西瓜皮扔给它。

鹦鹉姑娘终于按捺不住,收起它高冷的格调,冲着大白喊:傻逼!傻逼!

曾经有一阵子,大白自闭了一段时间,下班就走,拒绝各种聚会,谁也不让谁去他家。

我们说:你家肯定窝藏了个女人。

大白说:我们家窝藏的全是女人。

他说的没有错,除了大白,他们家全是女人,连鹦鹉也从一个高冷的小姑娘变成了怀了孕且会骂傻逼的母鸟。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段时间小雅跟四轮车闹分手闹得鸡飞狗跳的。据说四轮车把原来送给小雅的包和首饰都要回去了,小雅也很牛逼,挠得四轮车满脸花,挠得自己指甲缝里都是皮屑和血。

小雅一个电话,大白就屁颠屁颠地骑着小摩托,拉上小雅和她的一小包行李住进了大白的新家。

对于大白和小雅同居不同床这件事,我们发表了很多意见。有的人说,你该把那几条破了洞的内裤都扔了。也有人说,想要征服一个女人的心,先征服她的身体。

大黑问了一个问题很中肯:她一个月得花不少钱吧?

专注损友三十年,大黑这句话高级黑,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一下戳中了一个摄影师傅的心酸和无奈。

大白扛着 10 几公斤的器材顶风冒雨拍一个月,挣的钱算是够给小雅买一个包。但他就不能给他的小摩托加满油,带着小雅遛街窜巷了。小摩托「嗡嗡嗡」一天,震得耳鸣一个礼拜,眼睛直冒火星子。

后来发生了一件让大家感到很悲情的事。

大白说,他要去一次远行。去河南、新疆、西藏还有更多、更远的地方去,拍一组大片儿出来。

大白这句话让我们诧异了半天,因为他是一个加煎饼果子里是不是加个蛋都要盘算的人。

大黑问他:你不攒钱买充气娃娃了?

大白骂了他一句:扯他妈淡!我什么时候想买充气娃娃了?

的确扯淡,充气娃娃的梦想,早就从大白把墙壁刷成粉红色的那一天升级了。

大白告诉我们,在离开这个圈子以前,他要参加今年的金镜头奖,不给自己摄影记者的生涯留下遗憾。

大白说:随便弄个金镜头奖玩儿玩儿,以后留着吹牛逼用。

大黑问他:你不干记者了?

大白回答他:不干了,干了这么多年,干不动了。

从此生存与生活,各安天涯。

大白用他的切身经历给我演绎了一遍,爱情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儿。什么狗屁理想,什么狗屁道义,到底是能给我一床柔软的媳妇儿还是养活媳妇儿的钱。

都不能。

大白以拍片儿的名义离开了一段时间。大黑说他一定是风餐露宿,亡命天涯。

为什么呢?

因为要留着钱给小雅买包啊。

大白毕竟是演戏最好的摄影师傅,一路走来给我们传回来的大片儿绝对够震撼。每一张图片都像他的人生一样悲催苦情,让人看了就想哭。

后来我们发现,他给我们发回来的自拍照,远比他的大片儿让人绝望。照片里的大白胡子拉碴地坐在一辆破敞篷三轮车里,啃着一包方便面。

大白给这张图配的文字是:真怀念我的小摩托啊!

大白把这趟长足旅行定义为一场对自己感情的救赎。走完这一遭,他就迎来了一崭新的世界。

那里或许没有理想,但有花有草有媳妇。多他妈美好,想想做梦都能笑醒。有个梦,大白已经做了十年。

从他背上摄影包的时候他就开始做梦。梦里,他是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只要相机一喀嚓,就能除暴安良救百姓于水火。

他梦里的爱人,没那么高,微微发胖,或许在一家婚纱店打工,专门给结婚的小夫妻拍照,所以常常跟幸福的人们呆一起,人也会变得开心。

这样两个摄影师傅在一起,一个除暴安良,一个记录幸福。最佳拍档,天生一对。

只可惜大白的美梦还没笑醒就被一辆突然闯进来的小宝马给撵得稀碎。

大白回济南的那天,四轮车换成了宝马,把小雅从大白家里接出来。同时跟小雅走出来的,还有四五个拎着油桶的工人。

小雅说:我把粉红色的墙给你换了个颜色,希望你能喜欢……

大白问她:能给我个理由吗?

小雅摇摇头,又点点头:理由很简单,我就是想有一辆……有号码牌的车。

大白一笑:多大点屁事儿!我给我摩托车上个牌!

后来虽然小摩托车连发动起来也特别困难了,大白还是执意给它上了个牌。大黑陪他去的,怕他会想不开。大白到了车管所问人家:给我来个牌,有 SB250 吗?

大黑趁工作人员一脸懵圈状,赶紧把大白架出去。 

小雅从大白家里搬出去以后,大白有一段时间变得神经兮兮的。说来也可恶,小雅为了彻底断绝和大白的关系,把他家里粉红色的墙壁改涂成翠绿翠绿的颜色。

绿色,又是绿色……大白都快疯了:我他妈最讨厌绿色!

第二天大白就去宠物店,说:把我鸟毛里面的绿色给我挑染一下。给我换成……红色。

大白的鸟斜眼盯着他看:傻逼!傻逼!

因为宠物店没有挑染这项目服务,可怜的鹦鹉姑娘算是逃过一劫。

大白跟小雅的关系不算是分手,因为没有合过,就无从谈分。所以确切来讲,应该是无疾而终。后来大白辞职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人提前送上离别的眼泪,有人笑着说:恭喜恭喜。消息传到主编的耳朵里,顿觉痛心疾首的主编找他谈话,说大白啊,你离开这个圈子,是媒体界的一大损失……

大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Sorry...I do't udertad!

主编问:你他妈不是要辞职吗?

大白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不辞职。和谐社会,需要我。

大白说,媒体是一个被冠以太多意义的圈子,比如责任,比如真相,比如道义。其实它从某些方面承载了太多被硬塞进去的东西。有人寄托了过重的希望,有人给予它太厚的苛责。

深陷其中,太痛苦,想跳出来,不忍心。

大白像娘们儿一样痛哭了一场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背着他的相机过一辈子。他说以后哪怕出现一个 F 罩杯的姑娘,他也不会再试图跳出这个圈子。再美的爱情,也不应该是放弃理想的借口。

在这个圈子里,大白绝对不是最悲情的一个角色。

走的路多了,也就成了一个流浪者。他一路捡一路扔,经历着痛苦的辛酸的绝望的,也许是美好的一切。

最终,成为哪一种人,就看他是选择背起来还是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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