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oth懒惰

最终被那股浓郁的花香谋杀的不仅是John的理智,还有他与Sarah的恋爱关系。

那晚他们一起喝了不少酒,准确地说,是在谈完分手后又一起喝了不少酒。

“不,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在借酒消愁,”Sarah晃着啤酒瓶嘟囔道,“我只是在思考……”

“什么?”John同样摇晃着他的啤酒瓶,知道他们都还没醉——英国人从不被啤酒灌醉。

“你知道……在高中时,我和男朋友分手后哭了半个月,”Sarah微蹙起眉回忆道,“大学时那次差点影响到我的考试……后来还有一次砸了整套茶具,不过反正是在超市买的便宜货,”然后转头望向前男友,像是真的不解道,“但我现在坐在这儿跟你喝酒,却半点不想把啤酒瓶砸到你头上……”

“嗯……如果真想砸的话你可以砸。”

“别逗了,John,现实点,”Sarah一口喝干啤酒,顺手抓过一瓶新的,“现实就是我发现如今对我而言失恋还没失业可怕,你知道我还有房贷要还。”

“得了,你不会失业的。”John摇头打断她,多少感到心有戚戚焉——成人总会面对一些实际的麻烦,失去一段三、四个月的感情在这些麻烦面前不由黯然失色,这种“现实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好吧,用Sherlock的口头禅来说:Oh,dull。

“话说回来,”Sarah放下酒瓶,“你为什么不找份全职工作?以你的履历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你知道……”

“要把时间留给你室友和他那些案子?”

John沉默地点点头,比了个“差不多是这样”的手势。

“这挺好的,我是说,上回一起去班斯特德时我就在想,你们那种生活大概……从不无聊,”Sarah也点点头,“尽管有时需要冒险,但是……”

“但确实从不无聊。”John坦白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啤酒。

“嗯……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平淡挺好,”Sarah望着他挑起眉,“其实那时我就该知道,你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John,‘平淡’没用。”(Mundane didn't work)※

“对不起,我……你知道事实上因为我无法放弃那种生活,所以也并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

“算了吧,我不是说了,那种生活挺好,甚至我得承认,也挺让人羡慕,”Sarah重新举起酒瓶,和前男友碰了一下,“为冒险干杯!”

于是他们一起喝了啤酒,又一起喝了伏特加,最后一起醉醺醺地出了酒吧——英国人不会被啤酒灌醉,但其他的酒可就说不准了。

“我觉得……有时觉得……”Sarah醉得比John还厉害,口齿不清地总结道,“我只是你的冒险故事中的一章……翻过这章后……我就不见了……”

“你不会不见……你还会看我的博客对吧?”John同样口

齿不清地反驳道,“我们还会是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是的,我会看,案子很有趣……”Sarah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不,我是说我该去写我自己的故事……那得是个爱情故事,冒险故事不行……冒险故事对于我来说太刺激了……”

“好吧,去开个博客,然后写你的爱情故事,”John为她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对她招了招手,“我很期待读它!”(I'll look forward to it)※

John回到公寓时心情还不错,小声哼着过时的流行曲,尽管还是头晕目眩,爬楼梯时得抓着扶手以防不小心踏空一阶。

“Sherlock?还没睡?”

客厅里乱糟糟的,一如往常。空气中似乎漂浮着啤酒的味道,John把这归因于自己身上酒气未散。

“嗯哼。”

Sherlock蹲坐在壁炉前的扶手椅里,看上去像一只懒洋洋的Tian爪子的猫。

“很晚了,你应该去……哦!”

John边说边走过去,突然踩到了什么滑不溜秋的东西,喝醉的脑子让他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朝地毯上摔下去。

“可怜的、笨手笨脚的John……”

Sherlock敏捷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接住他——那也像只猫,从静到动只需要半秒,同时还有余裕说一句风凉话。

“……你他妈的对我的啤酒做了什么?!”

John扶着室友的腰站直,低头瞥了一眼让自己滑倒的罪魁祸首——扭曲的啤酒罐,太好了,看来这个留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混蛋终于得逞了一回,该死的爆炸实验!※

“无聊而已……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的。”

Sherlock的表情依然像只猫一样无辜——每个养猫的人都有这种经历:你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打开门就发现客厅里到处都是厕纸碎片,沙发靠垫也遭了秧,而那只破坏力强劲的小东西就蹲在这一片混乱中,瞪着它无辜的大眼睛冲你轻轻喵了一声,让人的大脑在“揍它”,“抱它”,“掐死它”,“亲亲它”之间做着无望的死循环。

“就算你无聊也不能……”

“当然我能——你没收了我的鞭子,还把枪锁起来了。”

无望的死循环中John意识到自己还扶着室友的腰,隔着薄薄一层衬衫,触感与温度都非常……尤物,有瞬间他脑中毫无理Xi_ng可言地划过这个词,紧跟着的则是一句:可不是嘛,这个“尤物”刚弄炸了你两罐啤酒。

所以说……John默叹口气,微仰起头困惑地望着同居人眨了眨眼,真不知道自己是看上他哪儿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Sherlock首先放开室友,往后退了一步,“John,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特别的,晚安。”John带着那点困惑神色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厅口,走到一半又回头说了句,“哦,顺便一提,我和Sarah分手了。”

转日John要去兼职的诊所上班,早晨走进客厅后发现Sherlock面朝里侧躺在长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地板上扔着几片用过的尼古丁贴片。

“黑咖啡,两块糖。”

“想喝咖啡就自己倒。”

“黑咖啡,两块糖,谢谢。”

“听着,别指望一个宿醉头疼的人帮你倒咖啡!”

“还有手机,刚听到它响了。”

不,你不能杀了他,不是因为他不该死,而是因为你没有恋尸癖——John站在厨房里做了个深呼吸,再一次告诉自己,你不能把客厅里那玩意儿弄死,仅仅因为你还不想抱着一具尸体过下半辈子。

“咖啡……坐起来喝!”最终John妥协地端着咖啡走回客厅,从近在咫尺的茶几上抓过手机,监视着“那玩意儿”一蹭一蹭地坐起来,歪歪扭扭地靠在沙发

里接过马克杯。

John在他腾出的一小块沙发里坐下,伸手把电话也递给他——Sherlock斜背向他坐着,于是John伸长胳膊,从他右面绕过去,把电话塞进他空着的右手里,而后把手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这种姿势下只要那家伙轻轻往后一靠就会倚进他怀里,而John承认自己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一秒,两秒,John如愿以偿地发现室友只用了不到五秒钟就放松身体,没骨头似地倚住他,一边满意地喝着热咖啡,一边噼里啪啦地回短信,大约把身后人当成了沙发的一部分,完全看不出什么戒心——所以说有时候懒惰也是一种美德。

新诊所跟以前那个一样,没什么疑难杂症,无非是些常见的小病小痛。John看完一个倒霉地在夏天患上热伤风的病人,起身给自己泡了杯茶。

其实理论上他该再慎重考虑一下的——John是指,理论上自己该在放弃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前多考虑一下人生这码事,考虑一下Sherlock Hos是个什么样的人,考虑一下自己究竟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但事实是John根本没怎么考虑——人们常说三思而后行,可换句话说,坐在那儿左思右想总是容易,真正难的是放手去干。

想的太多而做的太少注定一事无成,John决定要当个勤劳的务实者,首先把那一步迈出去——有些事总会有人去干,比如发明电灯,比如登陆月球,比如勾搭那位据说拥有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咨询侦探——他半点不打算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人,而苏格兰场或许该为这事儿给这位前军医颁发个勇敢市民荣誉徽章。

“Dr Watson?”

“Smith小姐,请坐。”

这日John的最后一位病人是位很年轻的女士,身材苗条,仪态万方——John的意思是,从纯欣赏角度而言,是位美女。

“很抱歉,我是今天早上才临时预约的……”

“没关系,反正今天的病人不多,你不会耽误我准时下班,”John友好地笑了笑,“看来你昨晚没睡好?换了新枕头?”

“什么?是的,没错,可你是怎么……”

“你自己或许没发现——在进来后你已经抬手按了两次脖子了,所以我想你可能是换了新枕头,但高度不合适,结果一觉醒来发现颈部肌肉酸疼。”

“是的,我……”

“你着急地约了医生,而不是随便去药店买点药膏,说明脖子对你肯定很重要——当然脖子对每个人都挺重要的,”John愉快地开了个玩笑,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她交叉放在桌上的双手,“从你的指端来看……请让我大胆地推测一下,你是位音乐家?小提琴手?”

“是的,我确实在乐团拉小提琴,后天有一场演奏会,我不能让这该死的脖子拖后腿,”那位年轻的女士突然笑起来,“但这可真够让人吃惊的,我几乎分不清自己来的是家诊所还是侦探社了,你知道可不是每家诊所的医生都能这么的……”

“嗯,事实上我的室友是位侦探,我只是照猫画虎,”John也笑起来,“现在请允许我看看你的脖子,对,往左扭一下……”

“Dr Watson?刚才你说你的室友是位侦探?”几分钟后那位女士突又提起先前的话题,神情

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定。

“是的?怎么?”

“嗯……事情是这样,实际上我也正想要找一位侦探,”对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因为……因为最近我感觉我被人跟踪了。”

“跟踪?”John开药的手顿了顿,从电脑上抬起目光。

“没错,这件事要从大约一周前说起。”

Violet Smith正如她自己所言,任职于伦敦一家乐团,但住在伊舍附近,每天开车上下班,单程需要将近一个小时。

大约一周前,开车回家路上她突然意识到最近总能看到一辆深蓝色的车开在她后面——那段路车辆稀疏,她确定那辆车她已经不止一次见过。

Violet原本以为对方是个同路人——他们在差不多的时间上下班,走一样的路,所以多碰见了几次。但是第二天她为了准备演奏会排练得晚了点,却在那段路上又见到了同一辆车。这让她起了疑心,于是放慢了车速,然而那辆车也和她一起慢了下来,令人不得不怀疑对方就是冲她而来。

第三天Violet果不其然再次见到那辆车,这回她没再犹豫,趁路上没什么车时强行调头,想把对方堵在路边——当然这完全不符合交通规则,可当时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令人惊讶的是那辆车也马上调转车头往回开,少顷转入一条岔路,Violet追过去之后发现,它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那条岔路很窄,是条单行道,如果那辆车笔直往前开我肯定能看见的。”

“嗯……路边有没有什么建筑物?”

“有家工厂,修车厂,大概。”

“所以那辆车会不会是开进工厂了?”

“我不知道……当天工厂的大门确实开着,但似乎已经打烊了,里面很安静,我没敢下车看。”

“你做的对,事实上贸然追过去已经很危险了,下回千万别再这么干,”John点点头,“不过你为什么想要找侦探?我认为你更应该报警。”

“这都要怪我——我光注意车型了,没能记住车牌号,接下来两天那车再没出现,我男友说光凭这些证据证明不了什么,即使报警也没用,警方根本无从查起。”

“好吧……这么说你是和男友一起住?安全起见在把事情搞清楚前让他每天去接你下班?”

“这恐怕行不通,我工作的地方离家太远了——我男友一个多月前刚自立门户开了家小装修公司,生意正在起步期,每天都很忙。”

“好的……”John沉吟了一下,“我回去会跟Sherlock——就是我室友——商量一下,能给我留个私人联络方式吗?”

“当然。”Violet与John交换了手机号码,出门时又再次道谢,不过说真的,John可拿不准Sherlock会不会对这案子感兴趣。

“没兴趣,我正忙着。”

Sherlock的答案果然不出John所料——他早上看见室友跟Lestrade发短信了,所以苏格兰场那边一定是有什么棘手的案子。

“Harden烟草公司的老板家中出了一件有趣的失窃案,”Sherlock似乎猜到室友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非常有趣,起码比一桩疑神疑鬼的跟踪案有趣得多。”

“不是疑神疑鬼,Sherlock,那位女士确实需要帮助……”

“嗯哼,而你的原则就是从不拒绝任何女士向你求助。”Sherlock头都没抬地回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讽刺意味,就像他说他“忠君爱国”时一样。

“好吧,烟草公司老板,失窃案……”John抱着胳膊换了个话题,“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买了包烟,然后让它们空烧着污染空气?”

“现场留下了这个牌子的烟头,上面却未检测到唾液残留,所以很明显这是某种作案道具,”Sherlo

ck又点了一只烟,把它悬置在书桌边,右手持着报纸轻轻扇动,“不同空气流通条件下烟的燃烧速度当然有所不同,我想那个答案已经唾手可得了……”

John靠在书桌边站着,没去问“那个答案”是什么——通常他会问的,不过现在就是不想问。

好吧,这种赌气大概有点幼稚——有时John能清楚察觉到自己已经近墨者黑,传染了一堆室友的坏毛病。

“……行了,我知道了,”Sherlock突然往椅背上一靠,口气很不耐烦地嘟囔道,“你先去现场看看,等我把手边的案子忙完就去调查什么见鬼的跟踪案。”

John无声地挑起眉,顺手拿过桌上空了一半的烟盒,又换了个新话题:“你知道在阿富汗时我们都抽这个牌子的烟,统一配给。”

“你不抽烟,我看的出来。”

“只是偶尔。”John抽出一支衔在嘴里,微侧过头用打火机点燃,感觉久违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开,战争与回忆之味。

“…………”

“干吗盯着我看?想要的话可以给你。”John吸了几口烟,玩笑地把还剩三分之二的香烟递给室友——凭良心说他确实只想开个玩笑,没真指望Sherlock接过去的,毕竟这就某方面而言有点像间接接吻。

但出乎John意料地,Sherlock看上去只犹豫了一下就把烟接了过去——他望着他抬起手,把过滤嘴含进唇间,突然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烟雾在他们之间散开,有如窗外涌动的暮色。窗子关着,车声与人声隔着玻璃模糊地传进耳中,提醒John现在是在伦敦中心,不是在阿富汗。对面坐着的是他已经合租半年多的同居人,不是那些曾与他一起服役的战友。

可是Sherlock在那儿——John默默望着对方慵懒地靠在椅子里,低垂着眼慢慢吸烟,蓦然觉得又回到那个熟悉的军营里,和一个叫Sherlock Hos的人一起——他就坐在那儿,坐在“军医”John H Watson对面,像他们早已相识,从出生那刻起,对方的影子就无所不在。

他走入巴兹医院的实验室,而Sherlock走入他的生活,渐渐地又走入他的回忆——John于这一刻放任自己只看着他,只想着他——假如人生是一间公寓,这一刻John愿把公寓中的每一扇房门都向他打开,任Sherlock在其中随意行走,在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他的足迹。

无所不在。

转天是周六,John给Violet Smith打了电话,约好一同去现场看看。

演奏会在周日举行,周六中午Violet去乐团进行了最后一次彩排,下午五点左右与John碰面,一块儿驱车前往伊舍,Sherlock仍忙于烟草大亨失窃案,故未与他们同行。

不过Violet似乎并不在意Sherlock的缺席,用她的原话说:“不,Dr Watson,你能来我已经很感谢了——昨天你真的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想我可以完全信任你。”

事发路段确如Violet所说,来往车辆稀少,因为是休息日就更加冷清。那辆车消失的岔路窄而长,往里开大约五百米左右有间修车厂,看上去是那辆车唯一可能的藏匿之处。

修车厂并不大,兼营二手车生意,老板就住在楼上,John与他谈了一会儿,对方坚称从没见过一辆深蓝色的车开进来。

John试图使用室友的方法去观察这个人,以推测出对方去过哪儿,做过什么,有没有撒谎,不过最终一无所获——他的确已从Sherlock那里学到些皮毛,但是通常演绎法推理对于“现实人”来说还是有点难。

“非常抱歉,Smith小姐,不得不说我现在仍毫无头绪……”

“没关系,医生,这事儿确实让人无从着手,真是太奇怪了……哦,这儿离我家已经不太远了,假如你不介意的话请去我家坐坐,喝杯茶休息一下。”

“于是你就喝了一肚子茶,然后一无所获地回来了?”

晚上John回到贝克街221B,迎接他的是室友毫无礼貌可言的嘲弄表情。

“我当然不是为了喝茶去的,”John把自己的手机扔到Sherlock的肚子上,“我拍了些现场照片,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说真的,我怎么觉得今天你其实一直躺在这儿,根本动都没动过?”

“Lestrade来过了,我给了他失窃案的犯人资料。”Sherlock假笑了一下,拿起手机一张张翻看着照片。

“总之喝茶时我与Violet Smith的男友谈了谈,想看看他们俩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有什么潜伏在暗处的……死敌,”John讽刺地瞥了Sherlock一眼,“但可惜就像我说的,现实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死敌,他俩都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要跟踪Violet。”

“嗯哼。”

“Sherlock,那个修车厂老板肯定有问题,你最好去亲自见见他……”

“为什么他肯定有问题?”

“因为那条岔路中能尽快藏下一辆车的地方只有他的工厂,我是说那辆车总不可能真的凭空消失了,”John微蹙起眉解释道,“你说过把所有不可能的因素除去之后剩下的就是真相,所以那个老板肯定是在撒谎。”

“哦,很高兴你把我的话记得这么牢,”Sherlock再次露出一个假笑,放下John的手机,“Violet Smith,为什么我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儿见过。”

“听过她拉琴?在乐团海报上见过?”

“不,我想不是……”Sherlock看似正在脑中硬盘里飞快地检索着这个人名,“……你说她明天有场演奏会?”

“是的,明天下午两点,是场露天的公益演出。”

“很好,”Sherlock点了下头,“我认为在去见那位修车厂老板前,我需要先见一下我们的委托人。”

周日的天气很好,阳光和煦,John跟Sherlock一起去了举行演奏会的海德公园,等待演出结束前沿着湖边散了一小会儿步。

夏季的公园很美,正值休息日,随处可见带着孩子的父母和牵手谈笑的情侣,湖上天鹅与野鸭缓缓游弋,胖得几乎飞不动的鸽子在他们脚边叽叽咕咕地来回溜达。

“别踢鸽子,Sherlock,你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

“我又不是故意的。”Sherlock瞪了一眼那只讨厌的鸟,它几乎直接从他的皮鞋上踩了过去。

“你可以主动绕开它,”John忍笑安We_i道,“我以为你的智商总比一只鸟强点。”

坦白说他们真的绝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John是指,几乎每次他和Sherlock一起出门都是为了案子——当然今天也是——不过今天很悠闲,没有杀人犯,没有鸡飞狗跳的追逐战,只有阳光与湖水,夏日午后温暖清新的空气,与远远传来的、在水鸟啼鸣中几不可闻的乐声。

“Sherlock Hos。”

演奏会结束后他们找到那位年轻的女士,Sherlock主动伸手与她握了握。

“Hos先生,很高兴见到你。”Violet轻快地与他们打了招呼,整个人看上去都好极了——她为了演出穿了裙装,深紫色的无袖丝绸裙子勾勒出苗条曼妙的身材,头发优雅地盘成发髻,笑容同阳光一样动人——从此角度而言,这样一位女士会有跟踪者也不那么奇怪。

“相当健康,”Sherlock收回手,突兀地道出一句全不符合社交规则的开场白,“体脂肪比不超过14%,远低于平均水平——你有健身的习惯?”

“是的……嗯……是的。”Violet显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只得又笑着点了点头。

“但不是长期如此……”Sherlock的眼睛敏锐地扫视着她L_uo露的手臂,又低头看了一下她的小腿,“……从近一年开始的?”

“呃……事实上只有半年多……”

“嗯哼,”Sherlock终于结束了不合时宜的开场白,转言谈起案子,“你对跟踪者有什么想法吗?我是指任何推测,任何你觉得可疑的人。”

“关于这点医生也问过我,”Violet与John对视了一眼,有点为难地皱起眉,“但我真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想要跟踪我……”

“你男朋友呢?”

“他也想不出来,我们的社会交往很简单,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约去年十一月底,”Violet短暂沉吟了一下,“我一直在伦敦工作,原本不住在伊舍,而是在市内租了公寓……不过自从我们在一起后,我就搬到伊舍和他一起住了。”

“那么说才认识了九个月?你对他了解多少?恕我直言,有时候跟踪者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你身边的人,跟踪你只是想从你这里下手。”

“这点我倒是同意,我是说听上去挺有道理,”Violet侧头想了想,“可我不认为我男友会瞒着我,我们的感情很好……嗯,总之我回去会再问问他,让他仔细想想。”

“他今天没来看你演出吗?”

“哦,没有,他今天要给一位客户做粉刷,”Violet摇了下头,露出一个可称得上幸福的微笑,“我和医生说过了,他的公司刚刚起步,他说该为我们的未来打算一下,等生意稳定下来,存点钱我们就结婚。”

“好的,我想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Sherlock点了下头,重又拾回那个不合时宜的话题作为告别,“健康很重要,勤去健身房是个好习惯——再联络,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Sherlock?有眉目了?”结束会面后John跟在室友身边,感觉自己仍然云里雾里Mo不着边。

“差不多,但还差点,适当的时候会和你解释。”

“好吧……那我们现在是准备去那家修车厂?”

“我并没那么说。”

“什么?为什么?”

“天气不错,再散会儿步?”Sherlock却未正面回答,只挤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假笑,“你不是挺喜欢散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一John依然要去诊所上班,下班回到公寓后惊讶地发现同居人无精打采地缩在扶手椅里看新闻,额头上有块青肿擦伤,嘴角也挂了彩。

“老天爷

!这是怎么了?”

“别唠叨,不是我的错。”

“重点不是谁的错,你怎么就不说把伤口处理一下?”

“没找着你把医药箱塞在哪儿。”Sherlock习惯Xi_ng地想要挑眉假笑,代价就是牵动了额头和嘴角的伤口,疼得轻吸了口气。

“上帝……坐在那儿别动,”John无奈地找出药箱,边往药棉上倒双氧水边不解道,“我以为你今天是去修车厂了?”

“去了一趟,不过主要是为了去见另一个人——我们的委托人的男朋友。”

“什么?”John拿着药瓶的手一顿,“你是指你和Violet的男朋友打了一架?”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

“简直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和他打起来的?”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我跟踪了他一小会儿,被他发现了,于是就打了一架。”

“完全不可思议!他为什么……难道你没告诉他你是他女朋友找来的侦探?”

“说了不是我的错,他先动的手,你总不能让我不还手。”

“我不是在骂你,我是指……”John把药棉按到室友头上,觉得自己现在真的非常生气,这种心态多少像个发现自己孩子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的家长。

“那就轻点,”Sherlock往后缩了一下,“John,疼!”

“很高兴你还知道疼,”John放轻动作,小心地用药棉擦过伤口,欣We_i地发现不过就是点小伤,“说真的,Sherlock,打架又不是你的强项,你该及时跟他解释清楚,而不是……”

“无稽之谈。”Sherlock气哼哼地打断他,一脸“跟人打架就是我的强项”的表情。

John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凑过去,在他额头擦伤附近轻轻亲了一下——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像个家长安We_i受了伤之后吵着喊疼的孩子——所有给父母看的网站上都是这么写的,一个带着关爱的吻是治愈疼痛的灵丹妙药。

“John,恰如你所言,我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假如‘亲一下就不疼了’这套真管用的话……”Sherlock的讽刺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同时微妙地抿了下受伤的嘴角。

John挑起眉,戏谑地放轻声:“好吧,如果你真想要的话……”拇指同样轻柔地抚Mo着他的嘴角,“其实也不是不行……”而后发现室友的神情一瞬间不知该说是紧张还是惊慌,或者说是一种诡异的逆来顺受,“Sherlock,我是指你今天可以随便支使我干这干那,毕竟你受伤了,而病人总是有点特权。”

John收回手,努力克制着自己别笑得过于明目张胆——Sherlock现在的表情完全就像某个视频里,那只趾高气昂地走着走着然后一步踏空从桌子上掉下去的猫——这真是太有趣了。※

“John,能不能说点正经的,”Sherlock难得懊恼地嘀咕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关于她那个男朋友。”

“这么说来是有点奇怪,”John收起笑意,换上一副“正经人”的口气,“你说你跟踪了他,他察觉之后就突然打了你?上次见他时可没觉得他是个脾气这么暴躁的人。”

“没错,他反应过度了,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跟踪他?可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以及我与认识他们的邻居聊了聊天,他们的感情确和那位女士说的一样,非常不错,”Sherlock却没直接回答,而是又抛出下一个问题,“John,用你那个‘现实的’小脑子想想看,他女友被可疑人士盯上了,他却没放下生意去接她下班,这可说不通。”

“嗯……”John本想说“或许他真的走不开”,但转念一想,假如是Sherlock被人盯上了,那么自己肯定不管手边有什么事都会先放一放,这才是人之常情。

“所以很可能的推论是,他要么是不在乎她的安危,要么就是知道她暂时还安全。”

“什么?暂时还安全?”John突地开了窍,“难道你是指他很可能认识跟踪者?”

“就像我说的,有时候跟踪者真正的目标是跟踪对象身边的人,”Sherlock从扶手椅里Mo出手机递给室友,“再来看看这个。”

John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网页,07年的旧新闻,市中心一家银行发生劫案,损失并不严重,但警方赶到时劫匪已经逃走了。犯人有两名,其中一名有张模拟照片,希望市民帮忙提供线索。

John端详着那张模拟照片——这种电脑建模图像总有些呆板,和“活人”有很大不同——但Sherlock暗示了这案子与跟踪案有关联,于是John仔细地盯着它看,惊讶地发现假如照片上的人改变发型与发色,鼻梁再高点,下颌再窄一些,眉毛和眼睛更下垂,再戴副眼镜,添加上生动的表情……上帝,那看上去就真的挺像Violet Smith的男朋友。

“Sherlock,我们得马上给她打电话!她男朋友很可能是个通缉犯……”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去接她下班——我想他八成以为那名跟踪者就是自己的前任同伙,很可能做完那起案子后他们就拆了伙,他洗心革面,重新过上了正常生活,三年后却发现‘旧历史’又找上门了,”Sherlock看上去却并不着急,依然悠闲地分析道,“想想看,他有把柄捏在那位前同伙的手里,对方随时可以毁了他现在的‘幸福生活’——他或许把对方的跟踪当成了某种要挟:嘿,哥们儿,还记得我吗?现在我日子过得不好,要么你帮我一把,要么我就告诉你女朋友你做过什么——他没去接女朋友下班,因为他害怕万一对方要与他当面‘谈谈’会让她起疑。”

“是的,你说的对,我现在就给Violet打电话……”

“再等等,John,你就不疑惑这张模拟照片是怎么来的吗?”Sherlock出言阻止道,“他们抢银行时可戴着头套,摄像头没能拍下他们的脸。但抢案发生当时银行附近出了起车祸,造成了交通堵塞,他们开着偷来的车逃出一段距离才发现这个意外情况,连忙弃车而逃,凭借错综复杂的街巷和周边人来人往的大型公众场所甩脱了警察,最终逍遥法外。”

“你是说他们徒步逃跑时没戴头套,于是有行人为警方提供了面貌特征?”

“John,设想一下,一个人飞快地跑过你身边,就算是对面而来,你能记住多少对方的长相?会有些大概的印象,但不会太清晰,不过这张模拟照片还不算差得太离谱,尽管随便拉个人问画像上的人是不是委托人的男友,他们十有八九会告诉你:不确定,只是有些像。”

“那照片是怎么……”

“因为那场银行抢案中唯一的死者不是银行的工作人员,而是一名无辜路人——劫匪之一在逃跑时把街边一名挡路的老妇人推到了行车道上,她撞上了一辆车的前盖,由于年事已高,惊吓过度导致心脏病发作,没来及送到医院就死了。”

“上帝……”

“而劫匪之二跑在撞人的同伙后面,他没停下来,却边跑边回头看了看那名老妇人,于是被受害人的外孙女记住了长相——不得不说这位

年轻小姐的Xi_ng格相当坚韧,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准定乱做一团,她却在冲出去救外祖母的同时做了件非常正确的事:看向罪魁祸首,想记住那张脸——当然那只是惊鸿一瞥,她肯定努力去记了,可惜还是与真正的长相有所出入,警方没能凭借模拟照片抓到犯人。”

“不……等等,你不会是在说……”

“没错,那位Xi_ng格坚韧的年轻女士你已经见过了,正是我们的委托人,Violet Smith。”Sherlock一语道破谜底,继续解释道,“诚然我帮Lestrade办案是免费的,不过作为回报,他会为我提供一些未破的悬案资料。坦白说我对这起抢案并无兴趣,你知道,毫无技术含量,犯人逃脱只能归结于警方无能,但案件资料到底还是留在我的硬盘里——出于保护原则,警方未对外界公开提供犯人长相线索的市民资料,而我正是在警方内部资料上见过Violet Smith这个名字——有所怀疑的当夜我就给Lestrade发了短信,他让值班人员为我查了查,确实是她没错。”

“…………”John沉默着没接话,脑子里一时涌入太多信息,庞杂的信息背后则浮现出一个最坏的可能。

“现在让我们来推测一下Smith小姐干了什么,或者说,打算干什么,”Sherlock毫不留情地把那个可能揪出来放到桌面上,一字一句分析道,“目前我尚不能得知她是怎么找到他的,照我说很可能只是个巧合——总之他们碰上了,也许她在第一面时就有所怀疑,于是主动接近他,旁敲侧击,或用了其他手段调查他的过往。顺便一提,她的‘男朋友’显然为了逃过警方通缉做了整容手术,鼻子与下巴都动过了,但这依然没瞒过她的眼,看来仇恨不总是蒙蔽人的双眼,有时候也能提升人的智商。”

不过Sherlock自己的智商大约都用在推理案子上了,话说到一半时记吃不记打地假笑了一下,结果再一次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又轻轻抽了口气:“我们的委托人显然对那起银行抢案知道不少,了解当时犯人没有在现场留下指纹与DNA证据,而事情已经隔了三年,重新开庭审理也不一定能够将他们定罪,以及最重要的,她最想报复的是那个推人者,她知道自己得想办法将另一个人找出来。”

“于是现在她呆在犯人之一身边,最终等到那个同伙露头……”

“不,John,她可没空等,”Sherlock几乎是带着一种赞许口吻指出真相,“事实上并没有什么跟踪案,她只是巧妙地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机会——对方深爱她,他们订婚了,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她编造了一起跟踪案,并找来私家侦探增加事件的可信Xi_ng,这种情形下你认为她的‘未婚夫’会怎么做?”

“是的……”John恍然大悟道,“他会试图解决这个麻烦……他以为同伙回来要挟他,那么肯定会在对方真正骚扰女友前去联络他,问清他想要什么,让他别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说的没错,我想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联络方式,整个人都绷着劲,草木皆兵,于是在发现有陌生人跟踪他——也就是我——时才会反应过度,”Sherlock点了下头,“而我们的委托人,John,她在认识他后便勤于健身,仅用半年就达到了普通女Xi_ng锻炼一年才会有的成果,尽力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这说明她是不打算把他们送上法庭了,她会自己动手。想想看,如果她找来的私人侦探不是你我,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我认为她是想要悄悄跟踪她的男朋友,以此找到另一个犯人,然后择日带刀上门——相信我,如果能搞到枪的话,她会的——而那哥们儿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对一位漂亮女Xi_ng恐怕也缺乏防备,她想必很容易得手。这之后Smith小姐要对付的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了——说真的,搭上自己的人生去复仇,那位女士的Xi_ng情真是有些坚韧过了头,不过就个人而言我还挺欣赏这一点。”

“……那现在呢?我们起码得阻止她,赶在悲剧真正发生之前。”

“嗯哼,尽管这很可能并非是她所求——John,现在你可以给她打电话了,就说我们明天上午会去拜访,请她和她男友务必留在家里,另外不出意外的话,我相信她已经向乐团请过假了。”

事情果如Sherlock所言,在John说明天上午要去拜访他们,让Violet向乐团请个假时,对方答道已经请过了——据她说是害怕再碰上那个跟踪者,想要休息几天避避风头,但Sherlock说她此举肯定是为了方便掌握男友的行踪。

第二日也是个好天气,上午十点半左右,John和Sherlock一起坐在委托人的客厅里,望着阳光照在印着鸢尾花的棉布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红茶和手制饼干,窗外的小院子里传来阵阵鸟鸣:一切都很温馨,除了他们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对不起,我昨天……”Violet的男友已找回了应有的礼貌,讷讷地向他们道歉,“我真的太冲动了,十分抱歉……”

“哦,这倒无所谓,”Sherlock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回到托盘上,“我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不是无所谓嘛——John又扫了一眼对方青紫肿胀的鼻梁和形状完美的黑眼圈——很明显自己的室友并没吃什么亏,或许打架还真是他的强项。

“Smith小姐,关于跟踪你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Sherlock坐直身,并起指尖,直视着对方的双眼,“事实上并没有那个人,我说的对吗?”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Sherlock以一种不容打断的语气把昨晚对John说过的话向面前两位当事人重复了一遍,然后便闭口不言,重又拿起已经冷了的红茶。

客厅里一片沉寂,John注意到Violet的表情令人惊讶地平静,而她的“男友”则由于震惊过度,像尊石膏像一样半张着嘴定在了沙发里。

“正如我先前所言,我与Carruthers是在去年十一月底偶然遇见的,”两分钟后那位女士突然开口,语气相当冷静,或者不如说是冷漠,“Hos先生,您相信吗?人的记忆就像一幅拼图,有时候怎么拼都差一块,又有时突然之间云开雾散,只要一眼,那幅画面就自主地拼合完全,无比清晰。”

“我可以从科学角度给你一些解释,关于人类的‘记忆唤回’,不过我想这并不是重点,”Sherlock挑了下眉,发挥他那个永远不对头的幽默感开了个玩笑,“倒是你的案子让我想到了命运其事,尽管它毫无科学Xi_ng可谈。”

“是的,命运,我想这正是命运的指引——遇见Carruthers,亲手让他与他的同伙血债血偿,”John再次注意到Violet始终用第三人称和姓氏称呼自己的“男朋友”,好似对方并不在场,那是一种决然的撇清姿态,“我父母早丧,外祖母抚养我长大,供我念音乐学校,您知道学音乐所费不菲,我十六岁的生日礼物,那把琴……”她的声音中短暂流露出一丝感情,但又马上压抑住了,再未多提旧事,“坦白说我未曾有一秒钟后悔自己的决定,那么您现在打算怎么做?报警?我可还什么都没做,警方该抓的人也不是我。”

“听我说,我会去自首……”那个姓

Carruthers的男人突然出声,像是终于找回了意识和语言,“我会去自首……我已经知道Woodley,就是那个……那个你想要的人在哪儿,我会去自首……会做人证……我们……我们会进监狱……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愿意……我会为你……但你不要,这不值得……”

那个男人脸色灰败,语无伦次——John猜他想说的那句话大概是“我会为你杀了他”,继而意识到他磕磕巴巴地说了这么多,只没说那句话:请你原谅我。

这日John和Sherlock一直留到警方来人把Carruthers带走——实际上他的前同伙这几年就住在沃金,与他们离得并不远,已经有当地警方赶去了他的工作地点——时隔三年,那场银行抢劫案终于告破。

Violet Smith礼貌地目送侦探与他的医生助手坐进出租车,表情始终非常平静——这或许是案件最好的结局,她还年轻,还有一个可以期待的人生。

“……你觉得她会原谅他吗?”John坐在出租车上,忍不住和室友谈起一些“感情方面”的问题,“比如等他出狱?重新开始?”

“哦,我承认我不真正了解爱情这玩意儿,”Sherlock扬起眉,“但通过观察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Violet Smith是个极为出色的演员——她没有一秒钟后悔,也没有一秒钟爱过他,”他扭身透过后车窗看了一眼,“John,事情至此已经结束了——那个女人,她将永不会再回头看。”

他们在下午三点多回到贝克街,Sherlock走进客厅就一头扎进长沙发里,重新回到那个“有趣的案子在哪儿,我又无聊了”的鬼状态。

John坐到书桌边开始写他的博客——不是他们刚解决的案子,而是在得到烟草大亨的首肯后,他可以把那桩失窃案写进博客里。

“Sherlock,你又想要什么?咖啡?手机?还是饿了?”十几分钟后John突然边打字边不耐烦道,“但不管你想要什么,别盯着我看,自己去拿——我知道你那点小伤早就不疼了,所以特权也没了。”

“……不要什么。”Sherlock在沙发上扭了扭,依旧像只懒洋洋的猫一样望着自己的室友。

客厅中很安静,他看着室友用两根手指笨拙地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放任自己的大脑慢慢停转——当然是指精神而不是生理功能。

这从某种角度而言像是一种待机状态——其实就连Sherlock也承认有时自己是懒了点,但与之相反地,他的大脑从不怠惰,甚至是在睡梦中,在他想让它停下的时候。

“正常人”恐怕永远也无法就这一点感同身受,除非他们也有一个与生俱来的、高速运转的大脑,一个在无所事事地空转时就无聊得吵人的大脑。

那是一种空白的噪音,除了Sherlock自己没人能听见,但在这一刻它终于熄火了,与贝克街221B的客厅一起安静下来——他静静望着自己的室友坐在那儿,那个身影就像是为大脑装了一个待机按钮——顺便一提这个按钮已经安了六个月,目前仍然工作良好。

“嗯……坦白说我还在想刚才的案子,”John突然又闲聊了一句,“说真的,Sherlock,你真相信有命运这回事儿吗?”

“嗯哼……大概。”

大概有,而且它保不准还有名有姓的,就叫Mike Stamford——Sherlock把身体蜷起来一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觉得有点困了。

有名有姓的“命运”给了他一个室友和一个待机键,Sherlock愿意为此感谢一下……随便什么,总之这大概可以成为他感恩节的主题——“Mike啊,感谢你给了我John”之类——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愚蠢的节日根本不属于英国。

Sherlock又打了个呵欠,睡意朦胧地看着John,等着他写完博客就去给自己做晚餐,而吃饭前自己可以先睡

一小会儿。

他承认这样平淡又无所事事的生活也没那么无聊。

※ 剧里Sarah和John第一次见面时John的原台词是Mundane is good,mundane works,而I’ll look forward to it是那时Sarah说的最后一句话(剧中指期待John的演奏)

※ 爆炸实验和猫视频的梗出自医生的官方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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