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转眼之间,项梁安排的巡行完毕。
项羽清点了部将,一行大军便浩浩dàngdàng的往会稽返回。
约莫七日回归,大军驻扎在城外,项羽报了项梁,自己带着虞姬入会稽县府居住。
虞姬虽然缠人了些,做事确是及其细心的,有她在,项羽完全用不着操心起居之事。
会稽的冬天愈发的冷。
这天项羽点了兵回房,脱下裘皮大衣,坐在火炉旁,拿粗布细细擦拭他的鬼神——虎头盘龙戟。
身旁,虞姬用搅火棍拨弄着木炭。
不多时,铁壶里的水边咕噜噜的冒起了泡。
“嗤、嗤。”水溢落在木炭上,冒起了阵阵呛人的白烟。
项羽忍不住咳了几声。
“虞姬,水开了。”他出声提醒。
“哼!”虞姬却是白了他一眼,用鼻子哼哼出气,遂把搅火棍一丢,自个儿走出去了。
项羽无语,自己拿了帕子将水壶从架上取下。这小丫头,最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从前,和块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开,最近却常常看不见人影。
早起,他的早食已热气腾腾的出现在桌上,晚睡,他的被褥早已铺好,甚至褥子还用暖壶温了一遍。
虞姬呢?虞姬是很难看得见的。
他们的房间同一间的主卧和耳房,虞姬睡的耳房在里侧,早起势必要经过他。
但他却连着一个月,没怎么见着她。
项羽不解,继续将鬼神擦拭gān净。末了,将鬼神仔细立在兵器台上。
转身,却瞧见裘皮大衣静静的挂在武器旁。
难道?
是了。做一件裘皮大衣确是辛苦,他连一句道谢都不曾说过。
这丫头,大概是记恨着他呢。
女人呐,真是小心眼,难伺候。项羽总结。
“副将军、太守大人与范先生正在等您。”
项羽正思忖着如何应付下虞姬的小心思,有士兵来报。他便又拿起裘皮大衣批在身上,往县府会客厅走去。
项梁、范增以及几个领将已齐齐围坐在厅。项羽向项梁稽了个首,便在左位座了下来。
项梁开口:
“陈县传来消息,章邯败周文后,又东击荥阳。现今,义军节节败退,陈胜已余下城父身亡。我今日召集各位,共同商议诛bào秦,复立楚之大事。各位以为如何?”
“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
发须花白的范增在项梁下方右侧抚须答道。
“吾以为,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南,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众将领皆附。
“羽儿,你以为呢?”项梁问向项羽。
项羽这会,正在苦苦思忖着用什么玩意儿,补偿虞姬,以免那小丫头给他添堵,正盯着鞋子发呆。
忽然,似开窍了般用力拍了下大腿:
“天寒时,送鞋好!”
“羽儿!”项梁不满,威言厉色阻了一室的哄堂大笑。
花白头发的范增和蔼的将陈胜战败、天下之势细细的分析给项羽听,末了建议立楚怀王之孙芈心为王,号召天下好汉伐无道、诛bào秦之事。
项羽方才反应过来,俊秀的脸上红通通的烧了一片,似乎要将脸上的络腮胡子都给烧着了。
又是三日过去,这天,会稽下起了大雪。项羽一早出府,直至午时方回。连身上的雪都不曾抖落,便风风火火的直奔厨房而去。
虞姬此时正在火炉前用双手撑着下巴,焉哒哒的问厨娘道:
“厨娘,我这第二步都走了好几个月了。副将军也没着急哇,更不曾找我一次。是不是该换个策略?”
厨娘嘬着她huáng色的大板牙,笑眯眯的朝门口说道:
“这不,找来了嘛!”
虞姬快速抬头,见项羽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他的眉毛、胡子上全是白白的雪花,配着乌黑的发、乌黑的胡子,霎是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
项羽见虞姬忽的朝他笑开,眉眼弯弯,唇色粉红,眸子里涟涟的泛着亮光。
心忽的似经历了一场阳chūn白雪,潺潺的化开一条小溪,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真的,一点儿,都不冷。
厨娘向项羽欠了个身,便自顾自的端着一娄子青菜,带着两个女儿出去。
走的时候,还用帕子捂着嘴,朝项羽暧昧一笑,本是玩味的眼色,就着她亮晶晶看好戏的眼神,很是渗人。
于是,项羽暖洋洋的心灵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gān嘛!”虞姬想起自己的钓男大计,便收起笑容。
“喏,送你。”项羽红着脸,将怀里的东西往虞姬手上一塞。
虞姬狐疑的打开手中的布包。
一双做工jīng良的黑布小绣鞋,gāngān净净的在布包内。绣鞋面上用红色丝线,密密的刺着几朵鲜艳的梅花。
伸手进去,鞋里还用上好的绸夹了厚厚的棉花层,严严实实缝在内侧。入手柔软暖和。
“谢礼,谢谢你替我做的裘皮大衣。”
项羽见虞姬不解的样子,便开口解释到。
虞姬了然,心里诽谤道:
“真是个呆瓜。”
嘴上却半是欢喜半是无奈的说:
“将军,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
“不,说了是谢礼呀!”项羽不解,连忙解释。
“副将军可知,送女子鞋,便是要送走她的意思?”
“也是,比起上回那个美人,虞姬确实手脚笨重,头脑愚钝了些,也不会取悦您。”
“不,什么美人?”项羽更加不解。
“上回在军营。”
项羽恍然大悟,笨嘴笨舌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见虞姬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心里更是慌乱,到最后,脖子和脸都红了起来。
虞姬终究是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副将军,虞姬逗您玩呢!”
项羽擦了擦汗,女人,实在太难对付了。这一个他都应付不了,别说两个了。
虞姬指尖捏着袖子,踮起脚尖细细的为项羽揩去额角融化的雪花和汗水,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将军可曾想过,有一位枕边人相伴。”
“项羽一心只想做一番大事业,从未想过这儿女情长之事。”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天地之大,鏖战四海,才是项羽一生所求!”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虞姬震撼,她的盖世英雄,绝不会囿于方寸。
他该是一只龙,遨游天际,翻云覆雨,舞天弄日。
自己不该,将他困于这儿女情长。
“那么,刀山火海,万丈悬崖。虞姬,永远陪着您。”
她抬头凝视着项羽,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道。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簌簌的落在地上,绵绵密密,一层一层,很快将世界变了颜色。
窗内的人,在炉火余光的照耀下,周身渡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似是仙人下凡。
“果真真是一对璧人呐。”
厨娘孟七坐在厨房外的屋檐底下折青菜。她抬头望了里面一眼,笑眯眯的朝绛珠和曼珠说道。
“阿姜,你这副皮囊,可真是难看啊。”
伴随着慵懒的男声响起,空气忽然冷了好几度。原本飘飘摇摇落下的雪花,忽的打了个旋风,直扑孟七而来。
孟七仍旧是套着胖乎乎的皮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手中的青菜,脸色毫无变化。而身后扮作她女儿的绛珠和曼珠神色一慌,不由自主的膝盖软了,就要跪下去。
“你们二人大白天的,朝空气下跪作什么?”
冥王一身黑衣,周身散发着黑漆漆的雾气触角出现,他手臂一挥,止住了二女动作。
“免了,只有你们三人能见我。”
“冥王大人,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厨娘孟七择着手中的青菜,抬头朝冥王一笑。
好巧不巧的,露出她的大huáng板牙,左侧的牙上还有一片青色的菜叶。
“快把你这副丑陋的皮囊给脱了。”冥王忍着恶心,不悦的说道。
“冥王大人,您这么闲么,专程跑来就为了让妾脱了这身衣服么?”
孟七继续作死,肥胖的五官挤在一起,双手合十,放在脸侧,还朝冥王眨了眨绿豆般大小的眼睛。
“呕。”这下,连绛珠和曼珠也看不下去了,二女转身离开,不想再遭殃。
冥王qiáng忍着踢死她的冲动,连名带姓冷声道:
“孟七,你不要以为丢个□□在奈何桥上就能骗到我。你想gān什么,本王一清二楚。”
“冥王大人既然清楚,来这里又是要做什么。孟七想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
只见厨娘身形仍在机械的折着青菜,孟七却在空中慢慢成形,漆黑的发,漆黑的衣服,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缀了红色的彼岸花。
她的眸色如墨,沉沉的盯着冥王。
“阿姜,你这是又何必呢。违背天命、逆天而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冥王抬手,细细的摩挲着她如玉的面庞。
“孟七所求,不过是一个明白。”
孟七坦然直视冥王,伸手将他那越来越不安分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掰开,冥王吃痛,终于停止了手中动作。
“阿姜,你可真是狠心呐。那么,本王祝你得偿所愿。”
冥王似笑非笑着,化去了身形,消失不见。
******
光yīn似箭,日月如梭。
冬去chūn来,秦二世二年六月,项梁采纳范增之计,派人四处寻找楚怀王之孙芈心。
是时,其正为人牧羊,遂请立为楚怀王,从民所望。另封陈婴做楚国的上柱国,下辖五县,辅佐楚怀王建都盱台。
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又几个月之后,项梁派沛公刘邦和项羽攻打城阳。
又向西进,在濮阳以东打败了秦军,秦收拾败兵退入濮阳城。
刘邦与项羽遂转攻定陶。定陶未胜,又离开定陶西进,沿路攻取城邑,直到雍丘,打败了秦军。
至此,楚军二次大败秦军。
项梁大喜,从四处搜刮猪牛jī羊大办宴席,犒劳三军。篝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