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和香囊——

谢云归体弱是打娘胎里带的,又七月早产,他母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没能回来,只留下个先天不足的谢云归。

他出生时大夫说他是早夭之相,活不过总角之年,他之所以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是从小用药养出来的。

但纵使他是在药罐里泡大的,却还是没法对喝药这件事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谢云归瞥了一眼过驰海手上提着的用褐色桑皮纸包得四方的药,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药物的苦涩是很尖锐的,带着淡淡的腥,从舌根开始蔓延,带着辛辣像一把匕首破开他的喉管,总是让他联想到他幼年时被困在一张小小的床上,雨仿佛永远不会停,窗边的木芙蓉开得嚣张,枝条甚至伸进屋内,碗口大的花垂坠在桌上,他难得意识清醒时新奇地看着,但是没几天就开败了,枯黄蜷缩着。

那个他挣扎着的空间好像没有白天与黑夜,只有无穷尽的灰暗压抑。

过驰海知道谢云归看到了,“前几日出门时就不该听你的让你脱了冬衣,伤风了苦得还是你……”

过驰海言语间有些无奈,又从怀里摸了包蜜饯“给你带了蜜饯了。”

过驰海把蜜饯放到谢云归手边,刚准备去拿药炉煎药,又退回来脱了外衣披到谢云归身上道:“大清早的晨露最重,你坐这别又着凉了。”把谢云归仔细包紧后才拿着药去煎药了。

谢云归摸过了那包蜜饯,还没打开指尖已经沾染上一点甜意,他又把过驰海的衣服裹紧了点,感觉到上面过驰海的温度把他包围,像此刻的春光,浅淡却有了足够暖意。

过驰海把药煮上,刚站起来转过身就看到谢云归站在在厨房门口捧着那包蜜饯,正捻了一粒往嘴里送。

他见过驰海看过来了,拿着那粒蜜饯的手换了个方向,转而递到了过驰海嘴边。

过驰海低头从他手上咬走蜜饯,他并不爱这种甜腻的食物,只囫囵吞下了。

他昨晚发现那一罐用来给谢云归喝药后解苦的蜜饯见了底,今早从医馆出来特意去了城里最大的甜点铺流芝斋买了一包。

他原本拿了和从前一样的一罐,突然又想到谢云归大概因为常年喝药格外嗜甜,之前那罐蜜饯多被他用来解口腹之欲了,这些东西吃了火气重,于是放回去改拿了一小包。

过驰海用手指轻擦了一下谢云归嘴唇上晶莹的颜色,黏腻腻的,心里有些后悔把这东西直接给了谢云归,在谢云归说他囫囵吞枣不识其味时不动声色从他手上把一包蜜饯拿了回来,想着谢云归没有自控力,还是他自己收着吧。

谢云归感觉到手中一空,知道过驰海在想什么,有点心虚地拿出了手帕有一下没一下擦着指尖时突然听到过驰海说:“巷口李阿婆家的馄饨店开了。”

他们两个都对厨艺一窍不通,刚来端阳时一直在离家几步路的馄饨店吃早餐。

可是前一个月李阿婆的媳妇生了孩子,她回家照顾媳妇和孙子,已经整一个月没有开门了。

李阿婆不在的这一个月,他们只能转投了隔壁的包子铺。

其实他们刚来端阳没几天,谢云归就觉得天天下馆子不是办法,在厨房自己摸索了几天,也能做个简单的三菜一汤了。

其实过驰海是不愿让谢云归做这些的,谢云归是被人捧在手上的矜贵少爷,怎么能让他十指沾了阳春水,做他从没做过的活技?

谢云归闻言只是平淡地反驳了一句:“你见过哪家夫妻是天天去外头的吃饭的?”

谢云归说他们是夫妻。

以后他每日归家,谢云归会为他洗手作羹汤,捧出热腾腾的饭菜,他们共坐于一桌,说的是家常闲事,就如每一对平凡的夫妻。

过驰海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但早餐是个例外,李阿婆的馄饨价廉大碗,又是难得的美味,于是被他们二人偏爱。

说到李阿婆,主业是卖馄饨,副业是给人拉媒,热衷于牵红线,她在人来人往的巷子口卖了好些面馄饨,倒也真说成了几对。

过驰海也差点成为过她的拉媒对象,那时他们第一次光顾,过驰海去李阿婆的大锅前点了两碗馄饨,而谢云归坐在棚子下简易的桌椅等他。

李阿婆多看了过驰海几眼,好一个俊俏的小伙,当下就起了心思,边盛馄饨边问:“公子好像有点面生啊,是刚来端阳的吗?”

过驰海余光注意着谢云归,嘴上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是啊,我带着我娘子刚搬来,就住在后面那条巷子里。”

“啊这……你年纪轻轻原来已经成婚了啊……”李阿婆颇有些失望,还是客套了两句,“看你一表人才的,你娘子肯定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了。”

过驰海听到这,笑着指了指谢云归,“喏,我娘子在那等着我呢。”

李阿婆顺着他的手好奇地看过去,谢云归感觉到陌生的视线,疑惑地往这边看过来,偏头时发间簪子坠的银珠晃到他的眼睛旁边,却未及他眼眸明亮。

李阿婆终于知道了什么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后面他们来的次数多了,李阿婆倒是又为谢云归操起了心。

过驰海与谢云归虽然恩恩爱爱,但他们也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保不齐就有哪个姑娘对过驰海动了心思。

偏李阿婆是个热心肠的,某天把谢云归喊到身边,塞了个香囊给他,“过娘子,你家官人在外头做事,见到的人那可多了,他又是个俊朗的郎官,是要招小姑娘喜欢的!”

见谢云归有些疑惑的模样,李阿婆指着香囊给他解释道:“你让他出门时配着这香囊,看到的人就知道这是他家里娘子给他做的,这香囊就代表着他有主啦!”

谢云归失笑,还是收下了香囊向李阿婆道了谢,李阿婆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谢云归把香囊拿给了过驰海,开玩笑似的把李阿婆的话给过驰海复述了一遍。

“这香囊蛮精致的……”谢云归拿起来轻嗅了一下,是薄荷香气,“这是李阿婆自己做的,不要辜负阿婆一番心意,你就戴上吧。”

没想到过驰海听了他的话没有笑,倒是很认真地和谢云归说码头那个地方多是青壮的男子,见不到什么姑娘。

他接过香囊,状似不经意地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看别人的。”

他说完不再看谢云归的神情,低头把香囊别在了腰带上。

只是神情有一闪而过的失落,这香囊以荷茎绿铺底绣着一枝双生的并蒂莲花,花瓣上有银色的暗纹,下面坠了个同心结,是很好的寓意。只是出于他人之手,到底有些许遗憾。

谢云归注意到了,若有所思地拨弄着同心结下的流苏。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个夜间,谢云归轻手轻脚起身披了衣服,用一个相似的香囊换下了之前的那个。

如果细看,会发现绣工比李阿婆的香囊粗糙一些,颜色也并非完全相同,只是过驰海到了很久之后的一天才发现这其中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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