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对法国夫妇,脸上都长着毛茸茸的金色汗毛及一对漂亮的瓷蓝色眼睛。他们手里拿着相机,那是一种老式胶卷相机,但金鳞知道,现在这个年代一台相机价格不便宜。
重点不在相机,金鳞看见这两个人可激动了,就跟沙漠里头走投无路的人遇见了绿洲,关键那绿洲里还有一座小房子,里面有两个法国人,对她说:欢迎!
见她视线落在相机上面,那位法国男人笑了笑,挑了一张照片出来给金鳞看。
那是一张金鳞坐在台阶上的照片。
一窠红的星,一窠绿的星都是霓虹装饰。水一样的裙裾覆盖着台阶,她luǒ露在外面的手臂纤细,手掌托住了下颔,灯光打来,侧脸柔和在光晕里,就这样望着远方,不知到底在看什么。
像一个误落红尘的仙境仙子。
嗯……这朦胧的角度,金鳞对着自己都痴汗了。
“小姐,这张照片很美。希望小姐不介意我冒犯了你。倘若你不喜欢,我们可以马上删掉。”有口音但是中规中矩的汉语。
金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何止是不介意,是太开心了。
法国女人以为金鳞有些不高兴:“可爱的小姐,你怎么?”
金鳞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装作很苦恼的样子:“我不介意,只是我眼下有个困难,不知道怎么解决。”
对方顺着就问是什么。
金鳞想了想,委婉地掰了一个故事:“先生您好、夫人您好。是这样的,我现在需要一个临时居住的地方,但因为我真的是太不小心了,弄丢了朋友的联系方式,还有我的钱和证件。现在正苦恼着没有地方可以过夜。”
“你向警察局报案了吗?”女人问。
金鳞眼睛都不眨:“报了,可是他们让我等等,给我打了临时证明让我住在旅馆,这期间我的钱都花完了,我被赶了出来。”
“太可怜了,你找到朋友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好像还记得她住在哪个地方……只是需要等我的证件补办好我才能去找她了。在这之前,我可能在附近的车站找个地方……”
金鳞知道,在jīng致又充满艺术细胞的法国人眼里,苟且是一件多么不能忍受的事情。
她还没说完,法国人追求làng漫的生活叫他们觉得金鳞真是非常的可怜,她们问金鳞愿不愿意去她们家住宿一晚。
金鳞在心里狂叫着欢呼,我愿意,我愿意!就差嘴巴一张、两手举起把人家狂抱住转个圈圈表示感谢了,可脸上只是露出一个小小惊喜、怕打扰人家但又希望的纠结表情。
“那样多麻烦你们……”
Omy!她一直觉得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
对方用法语叽里咕噜讲了几句,随后两人再次和善地表示可以接待金鳞。
事不过三,金鳞很愉快的答应了,因为她知道,第一次如果不表示地婉转一点,在这个法国男人心里可能会留下个不懂礼貌的印象,而如果她第拒绝了第二次,这个法国女人就不会再邀请她了。
套路啊套路,都是熟悉的套路。
广场人声噪杂,渐渐才把金鳞包围起来,金鳞看着路灯下的人,恍若隔世,终于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总算是挨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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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法国夫妇是金鳞曾在法国学习时的恩师。现在的皮埃尔·盖尔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大叔,一身绅士味道迷人。雪伦·盖尔是皮埃尔教授的发妻,两人后来一同在巴黎学院美术学院教学现代美术。艾林与盖尔夫妇相识,托艾林的福,盖尔教授很是照顾金鳞。
在巴黎学习的时候,因为金鳞也是个中国人,雪伦教授常会讲到她在中国的生活,那是一段làng漫又令人怀念的时光,在中国常怀念祖国的家,但是回了祖国之后又常常想起在中国的日子。
盖尔两人在中国住了几年,没想到是这个时候。万幸,金鳞对这两个教授的性格了如指掌。
皮埃尔教授是个谨慎的法国绅士,很注重礼仪。雪伦教授则是一个崇拜自由的女性,热心又温柔。
金鳞常亲切喊她雪伦,但皮埃尔在的时候,金鳞就会把教授二字加回去,免得他吃醋。
雪伦叫了一辆红色计程车,皮埃尔坐在副驾驶座,雪伦则跟金鳞并排坐在后面。
金鳞这时候才注意到雪伦的皮肤很白,陶瓷般白。时间在她的身上仿佛被冻结了,容颜一如后世那般美丽。
她从未老去。这个认知让金鳞多看了她几眼。
雪伦注意到,温柔着问:“你累了吧?”
“有一点。”金鳞点点头,她虽然睡了一觉就睡到了过去,但今晚拉着行李箱东跑西跑也挺累,这会儿挨着皮沙发,她套着小高跟的脚隐隐发痛。
又聊了几句,金鳞眼皮子都要粘起来了,头挨着椅靠就睡了起来。
前面的皮埃尔转头,正要张嘴,雪伦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示意皮埃尔别说话。皮埃尔睁大了眼睛,低声用法语跟雪伦讲:“真是个大胆的女孩子!”
雪伦眉眼弯弯:“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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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伦叫她的时候,金鳞正好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正好回到泽西岛的私人别墅,她丢了行李箱,脱了鞋子赤脚往二楼跑去,打开一个房间,嗷嗷叫着冲着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准备给他一个làng漫的见面吻。结果,金鳞没有如愿吻到男人,反倒是男人一把从桌后站起,把金鳞粗bào的摁在冰凉桌面,鼻子和嘴唇在她脖颈间徘徊,倏然咬下。
金鳞嗷呜一声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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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开眼,是雪伦担忧的脸。
她关怀着问:“Mrss.宋,你做噩梦了?”
金鳞首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留着可怕的痛感。突然,她摸到一片冰凉,顺着摸上去时,金鳞有些尴尬。
TM的艾林,居然在梦里把她吓哭了。
计程车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皮埃尔先走去给他们拿雨具。他回来的时候,雪伦正在跟金鳞讲一件事:“Mrss.宋,你知道吗?”
金鳞不知道雪伦为什么那么奇怪,像是qiáng忍着笑意,她看着雪伦样子心里毛毛的。
难道在她睡着的期间除了哭了还发生什么丢脸的事情吗?!
皮埃尔替她把行李箱从车上取下来,他打着伞绕到他们面前,对金鳞说:“陈阿林是谁?”
听到皮埃尔这么问,金鳞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时候盖尔夫妇还不认识艾林!
金鳞又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希望之火哗啦就在皮埃尔说一句“陈阿林是谁”时灭了。
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回到八十年代了,还差一年就到九十年代了,对于一个00后来说,这是什么奇妙体验,八十年代,呵呵呵……
雪伦见金鳞又有些恍惚,她的黑发上粘了水珠,裙摆也打湿了,连忙带着金鳞往屋里走。
雪伦生怕金鳞感冒,压着金鳞去淋浴室换了湿衣,出来的时候,雪伦还捧着一碗姜汤,让金鳞喝掉。
南方这姑娘脾气很是多变,这个时节,沿海地区都是雨季多点。
金鳞知道法国那边天晴较雨天多一些,雪伦也是吃了亏的。
喝了那位热腾腾的姜汤,已经凌晨12点。皮埃尔、雪伦作息都很规律,皮埃尔早早睡着了,雪伦因为还要照顾金鳞,所以迟迟没有去睡觉。
“我们就是隔壁,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敲门找我们。晚安,Mrss.宋。”
金鳞心里暖和和的,跟雪伦又道了谢,回雪伦安排的房间后,金鳞却因为刚才在计程车上睡了一会儿,这会儿jīng神得跟吸了大鸦似的。
她就是窝在一团柔软的被子里面,在chuáng上滚来滚去,雪伦借给她的丝绸睡衣都让她折磨出一道又一道褶皱。
想起雪伦跟她说的话,她真是被自己给气坏了。
车上的时候,金鳞说梦话也就算了,偏偏嗷嗷着是向艾林求欢,雪伦说到这里金鳞羞红了脸,恨不得挖个dòng跳进去。接着,她笑着笑着就开始哭,雪伦不得不把她叫醒。
啊啊啊啊!可恶的艾林!让她在雪伦教授还有皮埃尔教授面前丢尽了脸!等她找到他,她要让艾林跟她说一万句我爱你!!听到她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看到他。
激动的心情沉寂下来之后,金鳞卡死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她抱着棉被开始想到:金鳞别说出生,就连爸妈现在压根八百年没一腿,艾林这货——这时候根本不知道还有她这个人啊!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金鳞咬哭晕在厕所。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的话,她已经回到别墅美美地泡了个玫瑰浴,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跟着艾林在chuáng上鬼混了一晚上。接着,他们要着手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计划着从英国到法国、从法国再到意呆利……蜜月旅行从欧洲到亚洲,去过甜甜又蜜蜜的二人世界。
要么别结婚,两人继续当着对方的小情人,见不见得光都无所谓,既然到头来都要结婚的话,蜜月就算是形式,也得给金鳞走一遭!这么简简单单就被艾林否了,她以后一家之主的威严何在!这个蜜啊什么月,必须渡。
金鳞好不容易说服死宅艾林跟她一起去环游世界,尼玛打了个盹什么都泡汤了。
金鳞真的哭了。
昔日的情人真的再见面的时候,对方却把她当作个陌生人,金鳞越想越吃亏。
当初金鳞还是17岁的时候,暗恋邻居家的帅气大哥哥迟迟不敢表白,跟着朋友去英国旅行散心,他们在一处树林迷路走散了,金鳞走着走着到了一处悬崖,可以看到整个英格兰村庄的风景,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下的小红房子,几小时的疲惫和迷惘在这一瞬间被治愈了。
如果没有出现什么不明飞行物就好了。
——恩?等等,飘在空中的那是个人?
金鳞:“!!!”吓死人呔!
她掉头就跑,完全没有想到她是跑不了的,她一个期末体测跑八百米都不及格的弱jī怎么比得过会飞的魔鬼。
没错,金鳞被抓住了,更确切说是被定住了。
她四十五度角仰头,傻乎乎问:“你是天使吗?”